谢遥转过脸,警觉的目光像刀一样在言洛身上滚了一遍,把言洛看了个后背生风,赶紧蹦哒两下解释道:“不问了不问了,我发誓我没有打探晋王殿下的意思。我跟你老实交代了吧,我就是在翰林院抄书抄得太无聊了,所以皇上一发问谁愿意陪晋王殿下北巡,我就第一个报名了!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是没受任何人指使,也没有任何企图地跟着你们的。”
谢遥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些,放过似的回正过脸去,一张俊脸重又面无表情地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今日是响马镇半月一次的集会,由于有传言预测这次集会后将迎来今年的雪季,故而今日之会,大徵和铎月的商贾都抓紧这最后一波生意,能来的都来了,各种贩卖吃穿用度的摊点摆了有五六里长,吸引了周边十几个镇子的百姓前来采买,场面甚是热闹。
谢遥无意聊天,言洛无聊地仰头看了看穷阴不退的天空,昏黄的云层压得很低,无风,空气中蕴着阴湿冰冷,寒凉透过衣衫钻进皮肤,冷得他直缩。他不明白,为何谢遥的身姿还能保持这么舒展,鹄峙挺拔得简直要高耸入云。
二人身后的楼上,一间雅室里点着暖炉,屏风的后面几个衣着草莽但明显也经过好好修饰的汉子坐成一排,他们脸上憨笑,傻傻地看着对面檀椅上一位正展卷阅读的俊雅男子。
这个男子静眉颔首,看着手中的一展长绢,目光像流水一样晶莹平和,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整齐髻起,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精致儒雅。
“晋王殿下,这是上月刚刚下发的马匹检验通文,您看俺们送到军中的战马,每一匹都通过了,一点都不比铎月人养的马差!”
凤辰身旁站着几个官员,一听这些汉子对着晋王不自称“草民”,一口一个“俺们”的,连忙一顿横眉竖眼,明指暗示。
“无事。”凤辰微笑着抬起头,让几个官员宽心,一边爱惜地将长绢卷起,一边对那几个汉子道:“可喜可贺!本王早已料知如此,你们春上敢在驿馆门口拦住本王毛遂自荐,那时本王便已对你们很有信心。”
一个络腮胡的汉子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抬起来又笑道:“俺们今年赚了钱,老婆孩子都能吃好穿好了,俺娘的病也有钱治了!这都要谢谢晋王殿下肯给俺们这个机会!”说着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身边的几个汉子纷纷也跟着跪下,又哭又笑,不是说这下可以娶个老婆了,就是说终于有钱买房了,你争我抢,深怕不能打动凤辰。
凤辰站起欲亲自扶他们起身,一下吓坏了身旁陪同的几个银州官员,他们一步抢先,连忙将地上几个养马场的场主一一扶了起来。
一个场主朴实地道:“俺们这次听闻殿下又来响水镇,可高兴坏了,就想请殿下吃一顿好饭谢谢。可、可殿下居然就只肯让在这茶楼里请您喝杯茶,这……这真是太敷衍了!俺们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凤辰道:“朝廷为国养仕,你们为国养马,而且养出的马这么健硕善跑,为国家省了一大笔向他国购马的银子,其功甚大,要谢也该是本王代表朝廷感谢你们!”
凤辰这么和风和煦语,几个大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互相笑着看了看,指望着谁能接句体面话。
“哗!下雪了!”
正在此时,楼外的街市上传来一阵惊呼。
雅室中的人纷纷被这惊呼声吸引了注意力。
凤辰道:“今日真的下雪了?”
一个汉子跑去打开走廊的门,看了一眼,将门彻底地开到边,转过头来兴奋地对凤辰道:“真下了,殿下出来看看吧,这可是今年的初雪啊!”
汉子高兴的语调使人欢愉,仿佛不看就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凤辰欣然莞尔,跨出雅室走到了廊上。
鹅羽般的雪花像春天的柳絮,轻轻扬扬的落下,飘飘悠悠,又像清纯柔美的蝴蝶,轻轻盈盈,既恬静,又害羞。
“殿下知道吗,在我们这里有个说法,在初雪这一天说的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一个官员扶着栏杆,欣悦地看着天空道。
“对!”一个年轻的汉子哈哈道:“还不止这个呢,传说在初雪这天陪你度过的人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哈哈哈,可是俺这几年初雪都是跟一帮大老爷们过的,难怪还没娶到老婆,今年估计还是没戏了!”
凤辰被这个年轻的汉子逗笑,笑过一阵后,他目光渐渐注视向这漫不经心落下的飘羽,感慨道:“难怪这几天总听人提起初雪,原来是因为它有这些涵义。”
这时,集会里的人也热烈了起来,许多原本在店铺里的人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雪,街道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人。
忽然,一个红衣的女子从一家铺子里雀跃了出来,在一片阴郁的色彩中,这抹红色极为亮眼,凤辰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女子背对着茶楼,纤长轻盈,高兴地捧起双手去接天上落下的片片雪花。
这背影真像他的王妃苏丽华。
不过苏丽华此刻还在长安,而且这个女子一身标准的铎月打扮,绝无可能是她。
一个笑靥奕奕的女子在脑中一划而过,凤辰只觉得晕眩,他抚头,胸中久隐的悲怆一时翻涌了出来,他支住扶栏,垂首让自己镇定一些。
“殿下怎么了?”一个官员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