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翘首以盼地看着谢遥,希望他能够稍微转色,然而,一口血从谢遥喉中涌上,刚喂进去的丹药几乎都被冲了出来。
谢遥摇了摇头,白锦玉的心都碎了,唉声求他:“谢遥!谢遥答应我,你撑着点啊!你保持清醒……怎么会这样……求求你坚持一下吧!你平时那么厉害,不可能有事的,你等我,我再求求他们!”
白锦玉再次向台阶上站着的凤华恳求:“陛下,给他传个大夫吧!如果再晚就要来不及了!他就要死了啊陛下……他还这么年轻……”
她见凤华不为所动,又把视线转向苏策:“爹!求求你了爹……能不能救救谢遥……他不能有事,他绝对不能有事!”
凤辰看着白锦玉,目光闪动。
但是苏策脸色铁青,不仅毫不关心谢遥的伤势,还怒斥道:“你快过来!他们是谋逆之人!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一时未说话的凤越实在不忍了,他走下两步,被苏策一把栏住:“秦王殿下不可靠近!”
凤越神色一凛欲斥,太子走上前来,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没有用了,你别过去了,小心父皇连你一起抓了!”
凤越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太子,看了良久。
在白锦玉哀求的时候,王玄子把谢遥吐出来的金丹一颗一颗重新拈起,再次喂进他的嘴里,哄孩子似地哄道:“吃了就没事了、吃了就没事了!公子啊,你吃啊!”
但是,谢遥嘴巴未动,脸上的清醒越来约模糊,只有一线目光紧紧地不舍地盯着凤辰。
“谢遥……”凤辰的目中垂下泪珠,他紧紧搂住谢遥,贴着他的耳畔柔声道:“可以了,不用再为我撑了,你走吧……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真的可以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锦玉撕心裂肺,两只手都浴在谢遥的血中,温热的血穿过她的指缝,一直滴到地上。
“怎么办,”白锦玉哭得抽不上气来:“言洛不在这里……”
凤辰看着谢遥的眼睛,认真到极致:“我会告诉他的,我不会说得很严重。”
谢遥满是血污的嘴角微微弯了一弯,他虚弱地抬起左臂,凤辰急忙捉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谢遥的嘴唇颤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殿下……保重……”
凤辰感到手中一垂,谢遥的手臂突然没了半丝着力。
“谢遥?”白锦玉慌颤地小心晃了晃,谢遥没有半点反应。
她手上加了些力道,再将他晃了晃,再加了些力道……可是怎么晃谢遥都没了反应。
白锦玉终于放声大哭。
错愕的王玄子直接扇了谢遥一个巴掌,双目通红地道:“臭小子!浪费贫道的金丹,你知道一颗金丹要多少功夫才能炼成吗!要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哪,你就这么浪费了?!”
在场目睹之人,心中俱是五味杂陈。
然而这发生的一切,场合太庄严,事情太突兀,关系太重大,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白锦玉看着自己沾满殷红的双手,不敢去看这紧闭双眼的清俊面容,无法接受这个她永远忌惮、又永远信赖的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悲愤!
她睁大了涌满泪水的眼睛,目光笔直地向高台上的凤华射去,颤抖着问凤辰:“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啊!”
凤辰把谢遥往怀里搂了搂,声音清寒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白锦玉狠狠怔住。
她愕然停住眼泪,朝高台的另一边看去。
那死去的权臣佞臣,秦坚、韩炎、裴决、王崇,哪个不是凤辰射下马的。如今把他们清除完了,朝中最有权势者,唯剩晋王而已。
而晋王,声望极好、美誉极高,比之秦坚之流,恐怕更是帝王心腹大患。
白锦玉彻悟,一直扑咚得快要抽搐的心脏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井中。
她苦笑:“原来我们所了解的那个宽仁厚德、才思平庸、常常遇事不决的陛下并不是真正的陛下。真正的陛下是一位用人有术、工于心计,善于谋篇布局,善于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别管我了。”白锦玉正感喟着,忽然,头顶传来凤辰的轻声。
白锦玉抬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迷惘地望着他。
凤辰注视着她,眼底一片严峻和歉意:“我生于皇家,注定一生要在权力的海中沉浮,永远都上不了岸。”他喉咙沙哑而低沉。
白锦玉敏感地体会到他话中未尽的语意,极短的怔忡,她信诺道:“殿下,相信我,我拉你上岸!”
凤辰的瑞凤眼里聚起雾气,他唇边浮起一抹含蓄的的微笑,片刻之后,他重归严峻,一字一字道:“凰凰,我连累你了,从今而后,别管我了!”
她愣住了,倏然意识到凤辰这话里夹杂的决然和自弃。
别管我了。这句话他说了两次,足以说明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个决定是什么?白锦玉心惊胆颤。
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簌簌靠近的脚步声。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白锦玉鼓励地凝视着凤辰,全心全意地道:“我们是夫妻,不许再说‘别管我了’,如果你再说与此类似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凤辰双目颤了颤,没有应话,俯身轻轻将谢遥平放。
在那些脚步走近之前,他站起身,原先纤尘不染的锦袍上开着大片大片的血花。
他从容地往台阶上行去,一直行到凤华的面前,平静道:
“臣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