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越这里称呼她为妃嫂嫂,实际已经是对她的一种承认,但是白锦玉现在已经完全没法感恩这个了,凤越说是要恢复凤辰的皇籍啊!
白锦玉觉得头脑晕眩呼吸困难。
凤越还以为白锦玉是太高兴了而震惊,补充道:“朕已经下令将栖鹿台拆了,往后长安再也没有那种监视兄弟离心离德的事情了。”
白锦玉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急得都要哭了,无措求救地抓上凤辰的手:“夫君,你……你不能负我。我都听你的话提前撤离云城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凤越和苏丽华都不解其意地看着白锦玉和凤辰。白锦玉直言道:“夫君答应过要跟我回翠渚的,如果恢复了皇籍,就以翠渚那条天下皆知的门规,他怎么跟我回去呀!”
凤越震愕地看着凤辰:“此话当真?皇兄要入翠渚?不可,皇兄经天纬地之才应当为国效力,如何能埋没于江湖?!”
白锦玉道:“怎么会埋没?古时的陶朱公在朝能够匡扶国家,在野能够富甲天下,是人才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我们庐州翠渚兴百业、为民祉,都是正经八百做实事,夫君去了一定能够发挥所长,另有一番作为。”
凤越凝色不怒而威,苏丽华也拧眉给她暗示,白锦玉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犯上,凤越已不是秦王,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弟弟。
奈儿也被慑住了。
室内一阵无声,最后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凤辰的身上,白锦玉和凤越都十分紧张的看着凤辰,只等他表态。
凤辰看了白锦玉一眼,转向凤越,莞尔,温声道:“陛下,既然臣是一级一级削的,就让臣一级一级恢复吧!”
凤越哑然:“皇兄……”
凤辰向他俯身拜礼:“这样也合乎规矩,可以服众,望陛下成全。”
凤越眉心紧皱:“皇兄,朕都没有计较这对姐妹的欺君之罪,你还……”
“陛下,”苏丽华跪倒在地:“欺君之罪就请赐我一人,一切因我而起,我姐姐和晋王都是无辜的,我愿以余生来偿还我犯的罪,请不要为难他们。”
白锦玉和凤辰都凝目看着她,她的此举也让人不解和触动,一时叫人见之胸中难以明述。
“你要以余生还清你的罪?”凤越问苏丽华。
苏丽华抬首,看着凤越:“是。”
凤越伸手把她牵起,道:“那你跟朕回长安吧!”
白锦玉和凤辰都呆住。
白锦玉看着凤辰眼睛瞪到最大,眼中的意思是:不会吧?回长安啊?是那个意思吗?不是我想多了吧?
凤辰从目瞪口呆中很快回神,点了下头。
白锦玉心跳得砰砰响,苏丽华的确风姿绰约,可是她比凤越大了有六岁啊,凤越小小年纪胆子居然这么大!
可转念一想,一个连皇位都能收入囊中的人,收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苏丽华又有什么奇怪呢?!
云散天朗,白锦玉霍然绽出一笑,跑过去把奈儿抱了起来:“奈儿太好了,娘亲可以带你去庐州啦!”
憋了半天的奈儿终于能说话了:“我有两个娘亲吗?”
苏丽华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摸了摸奈儿圆圆的脑袋。
阴冷潮湿的大牢里,苏策不知道何故被人拎进了一个单独的牢房,穷途末路的他瘫坐在一张肮脏发硬的草甸子上。
忽然,一阵轻盈而沉稳的足音缓缓向他靠近,他直起身子,逆光看见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向他走来。
那身影披着斗篷,苏策虚眯起眼睛,直到那身影走到他跟前,在他面前蹲下与他面对面,他都不是十分确认是谁。
来人抬手往后掀去斗篷的帽子,微亮的烛光照亮了她秀致的鹅蛋脸。
“你是白锦玉还是苏丽华?”
“苏丽华。”
苏策顿时振起精神,双手握住了铁门:“丽华!丽华!你怎么来了?你来救爹了?你快救救爹!你主意多给爹想想办法!”
苏丽华鼻子里哼出冷笑,好似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救你?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到这个地步,我怎么舍得救你?”
苏策木愣住,在昏暗中再仔细瞧了瞧她那张明丽的脸:“你是丽华吗?不对,你是白锦玉!”
“不,”苏丽华笑了一下:“不必怀疑,我就是你的好女儿,苏丽华!”
苏策的眼睛中跳着烛光,压着声音道:“你说你害我?你何意要害我?”
苏丽华默了默,脸上仍然挂着美丽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让苏策看来不寒而栗。
“才十六年,你难道就贵人多忘事把庐州那家失火的裁缝铺、还有那个葬身火海的老实人给忘了?”
苏策的脸一瞬间色变:“你知道了?!”
苏丽华道:“我一直都知道。”
苏策声音发冷道:“一直是什么时候?”
苏丽华道:“在庐州的时候我就知道。”
苏策向后缩去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丽华脸色陡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从我撞见你在我爹的床上和我娘行苟且之事、听到你们在谋划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害死我爹开始,我就知道了!”
苏策脸色大变,甚至呈现出一种惊恐:“你……你……”
苏丽华道:“自从得知你们的阴谋,我就守在爹身边寸步不离,但是,那一日,我只是午歇了一小会儿,你们就……你们就得手了!”
“你们一个贪图美色,一个贪图富贵,为了满足自己肮脏的欲望狼狈为奸,竟丧尽天良使人纵火将我爹活活烧死!我爹……真的太惨了,从我爹死的那日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苏策望着眼前这个浑身燃烧着恨意的女子,头皮发麻。
苏丽华冷静地回忆道:“小的时候姐姐走了,我心里和她一样想离开,但是我没走,因为我深知只有在你身边才有机会杀了你!可是没多久,我就发现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你和文若兰,呵,我的母亲,可谓臭味相投,对功名利禄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所以,”
她的眼里闪过晦暗的光:“我决定了,我要让你们爬到最高,再坠落下来!要让你们彻底失去毕生追逐拥有的一切名利富贵!这才能让你们痛到切肤,才是对你们最好的惩罚!”
听到这里,苏策彻底地震恐了,一反刚才的后缩,猛地冲上来“砰”一声抓住铁门:“难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你步步为营的结果?!”
苏丽华嘴角一弯:“不然你以为扶文国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有蝗灾?”
苏策紧紧盯着苏丽华。
苏丽华倾吐一口气:“去年春天我特地去了扶文国,忙碌了小半年,不过很好,一切都按照我的预想发展,蝗灾、战乱……”
苏策声音发抖道:“所以你怂恿我陪先太子出征,就已经想好了要在南境的战场上让太子殒命?难道你就是杀太子的人?!”
“愚蠢!”苏丽华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太子?不过,我杀不了自然有人杀得了!我只是将你们在日冕之日要围剿晋王府的消息透露给了萝筵山庄!”
苏策冷汗浸透里衣:“难道说,你当年让我向先皇献‘日冕之年,先铲权臣再除晋王’的计策时,你就已经想到了要在我陪同太子亲征时将他杀了?”
苏丽华道:“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了太子出事之后,你一定不敢回京领罪,一定会变节投敌。”
苏策骇得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你、你……小小女子,阴险若此,你太可怕!”
苏丽华道:“可怕吗?你当时不是说是个好计策吗?”
苏策突然道:“那栖鹿台,你要我向皇帝谏言修建栖鹿台是什么目的?”
苏丽华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道:“它有好几个用处,不过其中之一不是让你苏大人深得圣心,为日后的平步青云打下了基础吗?”
苏策怔木半晌,突然一笑,笑得扭曲:“你太费心了,你如此大费周章才让我走到这一步,真是太愚蠢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晋王,这样我就被你连累,也能从高位一下落空!”
苏丽华道:“你以为我没想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吃苦受累也要成为长安最优秀的闺媛?对,嫁给长安最有权势的人,再杀了他,这是一条捷径。”
苏策道:“那你为何没有对晋王下手?”
苏丽华定住,胸口一阵剧烈地起伏,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你还记得宋茗吗?”
苏策愣了一下,道:“宋全的儿子?”
苏丽华道:“对,就是那个因为我被婚配给晋王而殉情的宋公子。”
她凄然一笑:“人人都觉得他配不上我,我不会看上他,更不会跟他私定终身,其实……宋公子学贯古今、为人正派、温厚善良,我们是真的两情相悦,我也是真的喜欢他。甚至为了他,我一度曾想放弃报仇的事。可惜,当我想收敛光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得了凤室青眼……圣旨一下,数年的筹谋眼看成功,我犹豫了,再三思量后我与宋公子断绝……谁知,他竟然……他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难过,可惜都来不及了……归根结底,这一场悲剧还不是因你而起!”
说到这里,苏丽华晶莹的目中垂下中两行珠泪,她平息了一下,轻轻地抹去。
“宋公子走了之后,他爱子心切的爹娘悲痛欲绝,想绑架杀了我,将我和他的尸身一起偷偷埋在皇陵,最后被你识破赶到,事败自刎而死。我原以为这种情况下,他的尸身一定难以保全,后来才知道,晋王殿下竟真的按照对宋大人生前的允诺设法将他好生安葬了!所以,我对晋王,始终下不去手!”
苏策道:“那你对我就下得去手?我待你不薄啊,辛辛苦苦抚育你八年,待你视如己出,吃穿用度没有一点怠慢你,你就没有一点感恩吗?”
苏丽华道:“感恩?就你那些吃的用的,如果我爹爹健在他不会给我买吗?你对我好,你的那些心思我会不明白吗,你不过是将我做一个货品,好好地打磨以待价而沽,好为你的仕途增一点青云东风!”
苏策怒道:“你忘恩负义,忘恩负义!我给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居然成天想着怎么害我!你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平头百姓居然谋害朝廷重臣,处心积虑不惜引起两国交战,不惜生灵涂炭!”
“就是因为他是微不足道的平头百姓,如果连他的女儿都不能为他报仇雪恨,那世上就真的没有人会为他做什么了。”苏丽华幽幽道。
苏策恐惧而憎恨:“我好后悔!十几年心血居然是在养虎为患,浑然不知掉进你的阴谋诡计!”
“我没有逼你做任何事,一切我不过因势利导,走到这一步,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怪不了任何人。”说完,苏丽华起身。
“我是拿着谕旨来探望‘父亲大人’的,不能停留太久,不过看过以后我很安心了。从尚书令到卖国奸贼这滋味对你来说一定不错吧!我来告诉你这一切,你的感觉会加倍吧!”说到最后她笑得特别明媚而阳光。
苏策急道:“你别走,你回来!”
苏丽华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你死期不远了,那个女人也不会有好下场。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回头了,那个满腹阴谋的苏丽华也会跟你一起死去,以后,我要像姐姐一样,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