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 当时宣承越已经去法院那边等待特开庭了，浩元也得去上班。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经纪兽就守在他的身边。

瑰坐身，揉揉脑袋。他的经纪兽是原型是燕子, 也是特员之一，不过他能力的用处不大。

“宣承越来看过我吗？”瑰询问, “我现在可是被他连累的那个。”

“他来看过，还问了我一些问题。”燕子收起了手机, “似乎是他们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掉地上了, 然后那位游戏公司老板没看路, 在你身上踩了一脚，所以他问我他是不是算杀兽了。”

瑰：“……然后呢？”

燕子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大捧鲜花：“他说这个是给你的补品。”蛾子也是吃花蜜的。

瑰看向旁边的鲜花，有些诧异：“这些很贵吧？”

“他说不算贵, 因为你在他那儿受到了二次伤害。”燕子说，“他指的应该是你差点被他家猫吞进肚子里的事儿, 还有踩你的是他上辈子养的狗。”这些不难调查，大黑压根就不是个有心机的。

燕子说到这里，倒也松了口气：“我们倒是不担心你被猫吃了会死亡，但回头你可能得被排泄出来，呃，我想你自己应该不会喜欢那样。”

瑰沉默了。

“还有, 那个打配合的特员已经被处理掉了。”燕子提醒他，“基地没法再从他嘴里套出有关我们的任何信息, 你可以放心。”

那个特员从被认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弃子，哪怕浩元不杀他, 他也得死。

瑰还在深呼吸, 他先得冷静一些, 他也知道自己发起疯来会跟个神经病似的。

“那个人类！还有他妈的那只猫！一个都别想活！”瑰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燕子连忙劝他：“人类不能死, 他还很重要，他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了另一个世界存在的可能性，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

瑰不为所动：“有什么用？”

燕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总是有用的，不过咱也不是高层兽员，想不了那么长远。”

“长远的东西我从来都看不到。”瑰不在乎这些，“我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些。”他语调哀怨，就像个纯粹又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考虑他的力量和过去的所作所为。

这下燕子没话说了。

尽管他是瑰的经纪兽，但他其实做不了什么决定，他更像是高层和这位神经病之间沟通的桥梁，同样的，他也负责监视瑰，确保他“疯”在某个临界点之上，如果突破红线，那么瑰也就成了弃子。

到时候瑰可能会和基地里那三个攻击宣承越的兽人一样，不顾大局，冲动的发泄，反而暴露一些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基地已经开始了大调查，大清扫，有好些个埋伏在基地里头的暗线已经被挖了出来。

上头不让瑰杀人类是死命令，燕子觉得瑰应该有分寸，如果他没疯的话。

可事实就是，相处了这么久，燕子不知道瑰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瑰拿起身旁的花，拨弄几下：“买个好看些的玻璃瓶，把他们放进去。”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这玩意儿扔进垃圾桶，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宣承越肯定还会过来，哪怕只是因为愧疚。

毕竟自己是因为宣承越和他伴侣浩元的连累才受伤的不是么？

想到这里，瑰终于笑了：“社交账号是怎么解释我受伤这回事的？”他好歹也是当红偶像，现在一受伤，后面的行程都得终止，消息不可能被封锁。

“说是交通事故，你放心吧，半句没提宣承越。”燕子明白他的意思，瑰这边越有分寸，宣承越那边对瑰的印象也就越好。

瑰只需要给宣承越带去正面情绪，不能制造任何的麻烦，他需要让宣承越感到愧疚，这样他们之后才能更加合理的产生一些交集，顺其自然，毫不唐突。

“他今天开庭对吧？”瑰又问。

“对，下午，估计花不了太多时间。”

“那就下午三点发消息说我醒了，感谢一下粉丝关心就好。”瑰提醒，“宣承越会看到的。”

“好的。”

而正如他所想，宣承越一直很在意瑰受伤的事。

瑰的经纪兽带他离开的时候很着急，宣承越当时带着小黄一起跟过去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小黄有没有对瑰带来二次伤害，那么小一只蛾子，总觉得用力一捏就会死。

虽然后面确认小黄没给兽咬出什么毛病，但瑰受的伤实在有些重，估计得停工几个月，这对瑰的职业生涯影响挺大的。

毕竟瑰又不怎么会唱歌，跳舞演戏也拉胯，宣承越感觉他职业的生命周期长不了，很担心对方的偶像之路因此腰斩。

他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浩元，浩元思考过后觉得很有道理，虽然他对明星一类的不感兴趣，但他曾经真的很讨厌人类，因为讨厌所以了解，他也知道人类特型演员这一行格外卷，更新换代特别快，新兽一茬一茬的。

宣承越出席的法庭在法院的四楼，而浩元进不去，他只能坐在法庭外翻翻瑰的作品。看过他粉丝的剪辑以及那些音乐作品之后，浩元更加认同宣承越的说法了。

他很诧异，瑰这种职业素养居然能火。只因为他扮演“人类”足够像？那要是休息个大半年，妥妥的完蛋。

浩元依旧对瑰抱怀疑态度，如果对方无辜，那也确实是受了牵连，遭遇无妄之灾。浩元会向高层申请，给受牵连兽一定的补偿。

不过浩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对瑰的观感始终很别扭。

因为对方对宣承越有意思吗？但洛西也同样对宣承越有意思，并且毫不掩饰想与宣承越睡觉的想法，浩元确实火大，不过这也就是揍两拳的事。

要说亲近，宣承越的那些朋友，还有他上个世界的猫狗，宣承越都挺亲近的，浩元没起过什么反感的情绪。

但这个瑰，他实在太怪了。

浩元深思了很久，直到宣承越那边一审结束，他都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而宣承越一出门就看到浩元支着脑袋在那儿扮演思考者，他凑近拍了一下浩元的肩膀，给浩元吓了一跳。

“你结束了？怎么样？”浩元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宣承越手腕上戴着他鳞片形成的小蛇手镯，宣承越的一举一动便很难引起浩元的警惕。

“有些麻烦，这类的官司很难打。”宣承越耸耸肩，他倒是早有预料，“只能说尽力吧。”

浩元站了起来：“那咱们现在回公司？”

宣承越倒是想，不过他摇摇头，看向身后的牛形兽人：“刘律，一起吃个饭吗？”

这位律师与宣承越认识也挺久了，对方帮了忙，宣承越不可能在下庭之后就把对方扔下，自己赶去公司，毕竟二审还得麻烦对方。

之后自然就是一场流程化的拉扯，刘律师婉拒了两回，最后总算是答应了。

浩元在一旁看着，还蛮新奇的。他倒是经常看领导们互相拉扯，说着些意味不明的话，一个兽八百个心眼子。但这些一般跟浩元没关系，浩元只要等待结果就行。

最后宣承越他们定好在一家味道与价格都相当可观的餐厅，宣承越还定了个包厢，跟这位刘律师一路过去，有说有笑，浩元跟在宣承越身边，与宣承越牵着手。

“对了，你刚刚在想什么？”宣承越忽然问浩元，在他跟刘律师交流的时候浩元压根没插话，他不太喜欢这种浩元被隔在外头的感觉。

而忽然被问的浩元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在想瑰的事。”

“瑰？”刘律师显然是误会了，“是那个出了车祸的明星？你是他的粉丝吗？”他语调很温和，大概是以为浩元有些拘谨，配合着宣承越打开话题。

浩元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每次回想起来他那表情，浩元都觉得怪膈应的。

眼见宣承越还想开口，浩元抬手阻止：“我正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奇怪。

宣承越只能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收回去，不过他们确实也没法在刘律面前深入去聊。

但是宣承越没想到浩元还真就从饭局开始一直思考到饭局结束。

而且最终浩元啥都没思考出来。

在吃过一顿饭之后，他们挥别了刘律师。这个点其实还没到下班的时候，不过也就差一个小时，宣承越没有回去的必要，王大咪和胡志相当慷慨地给宣承越和浩元放了半天的假。

宣承越早就看到了瑰已经醒来的消息，考虑到对方受伤多多少少有些自己这边的原因，宣承越和浩元商量是否需要去看看瑰。

浩元觉得得去看，他还得继续研究到底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瑰奇怪。

“其实你不喜欢瑰很正常吧。”宣承越开口道，“从你讨厌人类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

“我不讨厌人类。”浩元连忙澄清。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讨厌‘人类’这个设定，在这个世界的文学作品里，人类往往是无端善良的，时时刻刻等着兽来拯救他，除了长得好看以外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他们很脆弱，必须得轻拿轻放，这种脆弱不单单指身体，还指他们的精神。”宣承越说。

“他们脆弱又纯粹，如果是恋爱向作品的话，他们肯定还会有恋爱脑在身上。这违背了你的兽生教条，几乎是与你背道而驰。”宣承越拍拍浩元的后背，“不过这也完全算不上过错。”

“每个兽没法做到一模一样。”宣承越放轻声音，“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在处理完他那边麻烦之后，咱们就别跟他见面了。”

只是因为讨厌瑰身上这些属于“人类”的特质吗？浩元觉得宣承越说的有些道理，但好像不是很全。浩元还是决定自己继续观察观察，待会儿跟着宣承越一起去道歉，他一定要认真研究瑰的每一个表情。

说到道歉，宣承越自然得把小黄叫过来，尽管小黄没有给瑰造成任何的外伤，但它确实是在瑰昏迷的第一时间把瑰叼嘴里了，如果不是被宣承越发现，还真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吃兽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然而被叫过来的小黄却很委屈。

他怀里捧着一大束鲜花，与他本体圆润橘座不同，小黄的人形是纤细苗条那一款的，他是个网红，休息时间相对自由，都没法找借口不过来。

“我真没有吃他的意思，我只是条件反射。”小黄与宣承越在医院大门口碰头之后立刻开口为自己辩驳，“他粉黄相间，还浑身毛的。是他自己长的太像逗猫棒了。”

这种色彩绚烂，毛茸茸的东西，哪只猫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去咬？

当时客厅的玻璃忽然碎裂，小黄被吓回兽形，就在他蹦跶着往后躲避的时候，一个粉黄相间的玩意儿就飞到了他的面前。小黄当时什么都没有想，直接就咬住了。

咬住之后他自己也明白不对劲，可这个时候宣承越却已经跑了出来，小黄当时不敢松口，他其实是准备等个众兽都注意不到他的时候，悄悄把瑰给吐出来的，结果失算了，他低估了宣承越对他的了解。

“我能理解，不过我说无所谓没用。你叼住的又不是我。”宣承越很无奈，“你待会儿跟瑰解释，诚恳点。”

小黄挠挠头：“那如果待会儿他要爬下床揍我怎么办？”被别的兽叼嘴里差点被吃掉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得到原谅吧。

“感觉他不是很强。”浩元说，“挨几拳头应该不是问题。”

小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想反问，哪个兽在浩元眼里算是“强者”？单凭武力来说，浩元眼里，除他自己以外，其余兽那是弱的众生平等。

“那待会儿他要真揍我，我能往你身后躲吗？”小黄问浩元。

“我没意见。”浩元倒是无所谓。

小黄心里有了些底，他深吸一口气，捧着花抬头挺胸地走进医院，然而小黄万万没想到，瑰笑着原谅了他。

是的，他一进病房就开始磕磕巴巴地解释，其间根本不敢看受害者，结果等他说完之后，就听到瑰温柔而又虚弱的来了一句：“我明白了，这都不怪你。”

这只蛾子……伤到大脑了？

小黄不能理解。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有兽把他当食物叼进嘴里，小黄再怎么不计较也得先挠几爪子再说。

而跟着过来的浩元则是觉得这蛾子果然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瑰继续说，“说到底也不是你们伤害了我。”说完之后，他又笑了笑，这次他的眉头是皱着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苦涩。

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小黄惊恐地看向了宣承越。

他不会应付这种兽，毕竟大黑跟他争宠的时候也只是偷偷摸摸用他的狗屁股把小黄挤到一边，愚蠢又可笑。

这只蛾子段位太高了……等等，他为什么会觉得这蛾子现在做的是小黑那种争宠行为？

“能陪我坐坐吗？”瑰询问，“我醒来之后除了我的经纪兽以外，我就没见过第二个兽了。”

浩元率先走到他病床的椅子旁坐下：“嗯？你兽缘这么差的？”

瑰：……

他保持苦涩的微笑：“有几个圈里朋友，只不过现在他们大概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吧，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想我这种人类特型演员，过几个月就没兽记得了。”瑰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气氛有些过于沉重了，他立即转移话题，“不过我对我自己还蛮有信心的，我跟我经纪兽商量过了，等我病好我就转型。”

宣承越和小黄这时候也坐了过来，听到瑰的话，宣承越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过来兽，还是得提醒他：“你确定你的经纪兽没有骗你？”

“什么意思？”瑰有些懵。

“也许他是想先稳住你，方便进一步控制你，也许你的公司正盘算着抛弃你。”宣承越说到这里，又问，“你的手机还在身上吗？”

“呃，不，我手机被我经纪兽保管着。”瑰说。

“防兽之心不可无。”宣承越表情严肃道，“你的公司不见得会把资源倾注在你身上帮你转型，在此之前你必须在网上维持存在感。”

瑰只是垂着头：“也许他们抛弃我只是因为我不够好。”

“你再说什么屁话？”浩元终于受够了。

他这辈子最讨厌自怨自艾的兽：“你确实很烂，但那并不代表你不能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