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很震惊,那双绿色的眼眸睁得格外大。
宣承越捏住狼嘴,他感觉这时候自己另一只手上应该有个趁手的东西,比如拖鞋。
灰狼想要挣脱,宣承越松了些力气,灰狼刚发出一点声音,宣承越就迅速握紧,他这么迅速捏了十几次,灰狼只能发出:“呜嗷,呜嗷,咦,嗷。”这类的单音节。
雪鸮:“……噗。”
最终灰狼还是挣脱了:“你他妈认真的?!”
“我早就他妈想揍你了。”宣承越不甘示弱。
“你要揍就揍,捏嘴巴干嘛!”灰狼连忙变回人形,“你这是羞辱!”
“这不是!你把我赶出公司才叫羞辱。”宣承越阴沉下脸。
气氛冷了下来。
灰狼脸上愤恨的表情消失,连同那做作的笑容也一并被收起。
生气了?
雪鸮再次警惕。
然而灰狼在沉默之后,只表示:“你说得对,也许我们是不适合成为朋友的。”
“我这兽太阴狠了。”灰狼起身,“而你对亲密的兽没啥防备心。”
“你是个或许理想主义的人,而我实际上没那么伟大又崇高的理想。”灰狼移开视线。
宣承越却不这么想:“你有脸说我是理想主义者?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一个务实的兽?你他妈都莽到潜伏去反叛组织了!”
灰狼没有回应。
宣承越又接茬:“你觉得你只是讨厌有兽压在你头上?你讨厌那些没脑子却身居高位的兽,高高在上地看着你?”
“也许是吧。”灰狼垂眸。
灰狼看起来兴致很低,他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倒是让宣承越幻视到了多年前。
那时
候灰狼也是这么站着,耳朵和脑袋都耷拉了下去,很狼狈,身上还有些血迹,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他爸的。
具体的宣承越不清楚,只知道灰狼和自己父亲打了一架。
伤得不重,不过最后还是被宣承越摁着头包扎了。
那时候是周末,宣承越学校离家远,他没有回去。
晚上灰狼还硬要跟他挤在一起,那天他俩都没睡觉,因为灰狼真的说了很多。
“你自己说要让他们都刮目相看的!你说的!”宣承越指着灰狼,他满腔的情绪终究还是喷发了出来,“是谁他妈每天有事没事找我谈天说地?说我们以后肯定是最合拍的搭档?郎景一,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我信了,我记得,你呢?”宣承越伸手一把攥住了灰狼的衣领。
他们目光交接,宣承越看着他这鬼样子,身体都在颤抖:“咱们第一部动画上映之前,你爸死了,你找我,你哭,你说没法在那个王八蛋面前扬眉吐气了,你又哭又笑,你说你得替自己活了,你说之后咱俩都能一起打配合,他看不到也得打个漂亮仗。”
“结果到了后头,有你没我了。”宣承越想要嘲讽地笑笑,然而他这时候却连笑都笑不出来,“郎景一,你是真做得出来啊。”
灰狼只说:“所以啊,咱俩是真不适合做朋友。”
宣承越是真讨厌对方啊。
大概也只有和对方有了那么深的感情之后,恨的才会那么彻底,那么纯粹。
他当真以为未来他俩可以相互扶持。
想到这里,宣承越松开了对方,他懒得再多说了,如果有得选,宣承越期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对方。
“宣承越,如果你不是人类呢?”灰狼问他。
“如果你不是人类,那基地的合作不会有,那些网暴还在继续,反叛组织压根不把我们这种兽当个玩意儿,我们的生死,我们的理想,在他们看来屁都不是,他们双手一捏,我们也就死了。”灰狼坐在地上,他说。
“如果都只是普通兽,没有后盾,你还敢保证自己的判断一定准确吗?”灰狼问,“我只是选择了更加稳妥的方案。”
“不是方案。”宣承越说,“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法继续合作,你告诉我一声,我自己走,不行吗?”
“你偏偏……”偏偏联合其他兽把他排挤出去,偏偏在他离开后发个声明把锅往他的头上推,灰狼这混蛋狠起来是真的狠,就好像他们这么多年朋友只是宣承越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在进入情绪之后,宣承越仿佛被拉进过去的回忆里溜了一圈。
是,他两世为人,确实能表现得无所谓甚至大度,毕竟年龄摆在这里,岁数也实在不小了。
但如果宣承越真能冷静成那样,也不至于被灰狼认为是“理想主义者”。
在感觉鼻子开始发酸时,宣承越就意识到不对劲,这下要丢人,尤其还是在灰狼跟前丢人。
【……宣导。】察觉宣承越情绪的浩元小心翼翼地在意识海里开口,【你可以不憋着,眼泪掉下来我给你烧掉就好了,不会让你难堪的。】
宣承越心说完蛋,在这种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一句安慰的催泪效果比嘲讽要强了无数倍。
然而就在宣承越以为自己真要掉眼泪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眼眶没有湿润,那种情绪过去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你刚才……”灰狼有察觉到宣承越的情绪不对,他想要伸手,然而食指动了一下,却没什么勇气举起来。
“算了。”宣承越说,“就这样吧,没意义了。”
灰狼想问宣承越刚才是不是想哭来着,但他不太敢开口
。他也在庆幸,庆幸宣承越的冷静,因为他好像没法应对情绪奔溃的宣承越,他担心自己被牵引着崩溃,他觉得自己不该是那个样子的。
“祝你以后能东山再起,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宣承越伸手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从来都不需要和我合作,就这样吧。”
“咱们那笔烂账,就这样吧。”宣承越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就这样?灰狼心下忽然有些慌,他仓促开口:“我……”
他的话被打断,果蝠再次扑到宣承越脸上:“吱吱吱!吱吱吱!”
雪鸮翻译:“他说基地的兽到了,待会儿会和我对接,咱们能走了。”
现在就走?灰狼总觉得还有些该说的东西还没掰扯清楚。
灰狼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刚进基地的那晚,那只盘羊过来跟他聊过合作事项,而在聊合作之前,盘羊问他嫉妒不嫉妒浩元。
灰狼觉得自己不至于嫉妒一个空有蛮力没有太多脑子的所谓特员,可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甘心呢?
“宣承越!”灰狼叫住他。
宣承越看过来。
“我……”灰狼刚出声,脑海里就有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让他不要再继续了。
曾经没想过表明心意吗?
那当然是有的。
在父亲死的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但就是不醉,最后宣承越没办法,只能陪他,却是两口就倒了。
也许是酒精上头,也许是情绪起伏过大,有一瞬间,灰狼差点凑近吻下去了。
停下吧。
把关系弄得更加复杂做什么?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兽,硬要想办法将对方捆绑在自己身旁又做什么呢?
他从来都不会爱兽,利落干净一些,对谁都好。
所以那天灰狼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宣承越放在了沙发上,自己在地毯上睁着眼过了一夜。
所以现在他也应该……
“我也祝你,梦想成真吧。”止步于此,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