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时把浴巾扯下来,换上柔软的睡衣,“傅昭?
再不说话我挂了。”
“是我。”
听到那个熟悉的,清清冷冷不化冰的声音,颜时没停下动作。
“是傅总啊,”颜时自然的问,“怎么了?
您有什么事吗?”
她其实本来懒得理会,不过又想起他投资人的身份。
根据郑执的意思,傅狗…好像也不怎么想让她演这部戏?
至少态度是很模糊的。
傅狗傅狗,果然是狗。
傅明衡声音很淡,莫名的枯败:“我现在回到住处了。”
颜时静了静。
他死死的盯着那张标本壁画,一字一顿,含着血腥气,“你让傅昭告诉我,你让他说淘宝相似…”
傅明衡闭了闭眼:“这是什么意思?”
颜时却没在意:“你怎么现在就出院了?
吊针没打完吧?”
她问完,又觉得不合适,“算了,不管你怎么想的,都不要和我说,我不想听。”
傅明衡没有说话。
男人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身躯清瘦,脱离冷硬的西装,像是挺拔的竹。
但是他微微垂下眼,视线从标本上移开,又少见的显出几分脆弱。
小雪山要崩塌了。
傅昭看着他哥这副样子,又看向被人珍惜的裱过一层,放在客厅的标本。
看着还行,做的精细。
可是整个客厅都乱糟糟的,礼物摆了一堆,都拆开放着,什么都有。
他哥那脾气,最看不惯这样不整齐的环境吧?
颜时想着他用的傅昭的号码,心里稍微有底。
“那个啊,”她语气轻松,“傅总,我不是说了,我根本没为你做过什么吗。”
颜时轻声笑了笑:“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你的礼物,都是我买的。”
“你如果淘宝搜索,应该能找到我买的那家店铺,三万八。”
女孩子的声音柔软动听,却像是最锋利的刀。
毫不犹豫,鲜血淋漓的刺进身体,又含着笑意反手抽出来。
傅明衡沉默了很久:“所以,都是假的。”
礼物是假的,爱意是假的,他以为可以挽回的小夜莺。
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停留在他的笼子里,她是自由的,谁都没有绊住她的脚步。
他为什么敢去祈求她的零星爱意呢?
傅明衡不声不响,唇色渐渐发白。
他本来就是强硬的从医院跑出来的,一点都没有好,什么都在摇摇欲坠。
“傅总,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颜时靠在床头,打开夜灯,“何必自欺欺人呢?
没什么意思,真的。”
不破不立,颜时很清楚,她这么做是为了傅狗好。
她的确戏耍了他,骗过傅家所有人,可是那时候,她也觉得傅明衡不会爱她。
他们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傅明衡不爱她,也不看她。
谁知道会是替身出真爱的狗血烂俗戏码?
颜时顿了顿,想起一回事:“你白月光刚才去医院看你了,你跑出来会和她错过的。”
刚才江意走之前的脸色她又不是看不见,颜时撇嘴。
她不是恶毒后妈,也不是王母娘娘,江意和傅狗男未婚女未嫁,和她有什么关系。
呼吸渐轻,傅明衡哑声道:“我的夜莺,从来都没爱过我。”
他这辈子头一次学会感情这回事,就是在颜时身上。
喉咙间血腥味翻涌,傅明衡沉着眸,脸色苍白,却越发的平静和死寂。
“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象。”
颜时蹙了蹙眉,她感觉傅狗怎么说的和她不一样?
“是假象,”她正经起来,“傅总,你应该接受这个事实,要不然,花钱继续找人维持。”
“…我就算了,我不想演了,这工作真的累。”
颜时也是真心感慨,虽说拿钱办事,但是她真不知道白月光到底什么样,瞎几把演。
还被挑剔,被嘲讽,莫名其妙的背黑锅。
傅明衡没有说话。
他勾勒过无数次夜莺歌唱,见到最初她狼狈落魄却生机勃勃的样子。
可是他从未留心观察。
他不信夜莺会恰好停留在他手中,也不信千万朵玫瑰中,真的那一朵。
他自欺欺人,拿着拙劣的证据,说颜时爱他。
因为如果她真的没这个意思,傅明衡想,他不知道还能怎么样的去留下她了。
颜时觉得,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傅狗肯定清醒了。
多多少少共事一场,又是投资爸爸,她还是希望他好的,“傅昭在你身边吧?
你让他送你去医院。”
傅昭被勒令不许管,小少爷也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
小少爷对这也是云里雾里的,啪唧,他嫂子说特别爱他哥,啪唧,他嫂子又和他哥离婚了。
啪唧,他哥受到的打击太严重,差点要疯了。
手背上的血管泛青,傅明衡静静道:“我不用去。”
“这是我应得的。”
他的状态很糟糕,所有负面感受涌起来,像是自虐。
有水珠挂在他如同鸦羽一样的眼睫上,男人平静的说,“我做错了事情,是我的过错。”
和这个狗男人说话太费劲儿了,颜时揉了揉额头。
“你先去医院,别把自己折腾死了,”她到底发了善心,“我是想刺激你清醒,不想刺激你去死。”
傅明衡说:“好。”
嗯?
?
傅狗的刻薄冷漠呢?
怎么都没了?
!
不科学啊,明明她才说过直白的,难听的话,颜时都做好对骂的准备了。
颜时怔了一下,才“哦”了一声:“那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虽然戳了傅狗的面子,颜时却觉得,这是他们对话最和平的一次。
她不清楚傅明衡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挂了电话,男人抬起眼,看向傅昭。
傅昭一个激灵:”哥,你的身体都这样了,不得不进医院啊。”
傅小少爷头都是大的。
从小的缘故,傅明衡进医院的次数很少,也不喜欢。
除非被担架抬进医院,他就有本事死都不进,谁都没办法管他。
依附他,讨好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庇佑所有人。
傅明衡说:“联系车辆,送我去医院。”
他的视线从那副标本礼物,还有摆满了客厅的所有礼物上很快的划过。
“这些…”他像是咬碎了血,“留着吧。”
到底,知道是假的,也丢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