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地看着她,眼中有复杂的情绪风暴在酝酿。
纤薄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压抑着某种低气压。
良久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从礁石上拉起来,用拥抱孩童一样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唐柔下意识抗拒,海兔子却说,“柔,别碰水了,水里可能有毒。”
她知道水里大概率是没有毒的。
可莫名觉得,他需要被安抚。
像月一样,需要被安抚。
她没有说话,思绪又开始混乱,就这样安静地由着路西菲尔将她抱回了沙滩上。
少年不知不觉长得高挑挺拔,比她出许多,有时常跟他说话,还要仰起头仰望他。
他们是什么时候长大的?怎么一个个忽然之间就从玻璃皿中青涩稚嫩的幼崽,变成了有着完美拟态人形的成年体?
她被放到了柔软的垫子上,那是刚刚从户外用品商店拿出来的充气床。
少年背对着她,伸手将帐篷的地钉深深扎进土里,拧开暖光小夜灯,挂在帐篷的边角。
唐柔看着他清瘦的背。
少年人修长挺拔的骨骼,苍白如牛奶的皮肤,用那双从未做过任何体力活的手扎帐篷,充气床,架起宽阔的防雨天幕,支好了露营所需要的一切。
有些出神。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可靠了?
记忆中的他还是爱哭爱撒娇的样子。
唐柔不知道,海兔子不会在她之外的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不会在别人面前哭。
只有她。
睁开眼,看到人类世界,满眼疼惜,对他用听不懂的语言说着安抚的话语的她。
他在她面前,可以做一个爱哭的孩子。
因为饲主会心疼他。
他在外面受伤,甚至不会觉得痛,因为太稀疏平常了。
疼痛是他们这些生物基地捕获的实验体们,经历过最多的感受。
在饲主面前受伤,才会觉得委屈。
这不一样。
他嵌好最后一根防风钉,掀开帘子走进来。
高挑的身材莫名带了一丝压迫感,遮住了夜灯的大半光线。
唐柔仰头看他,感受到少年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圈。
轻声问,“柔,喜欢我么?”
“当然。”唐柔坦率,“喜欢。”
少年眨了眨眼,垂下头,白皙脸颊贴上她的膝盖,一如曾经在实验室里那样,趴在她的膝盖上,眷恋的蹭了蹭,闭上眼。
低声说,“我也喜欢柔。”
只不过和她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喜欢。
许久之前,阿瑟兰跟唐柔有过一次争执。
在办公室里,那个唐柔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曾担忧又生气的说,“小柔,我并不是说你心理有问题,但是你有情感认知障碍,这是毋庸置疑的。”
唐柔立即反驳,“我很好,我不觉得我有任何问题。”
“可你除了我之外没有朋友,你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把过多的本该倾注在同类身上的关注和情感寄托在这些实验体身上……柔,我无意指责,但是我认为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瑟兰语气关切,像长姐劝导妹妹,“我让你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觉得你有心结,你缺乏安全感,也缺爱和关怀。”
她走了之后,饲主坐在沙发上良久。
垂着头,不发一言。
唐柔在情感上的认知,懵懂又生涩。
她的成长中缺失了太多,以至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路西菲尔抬头,看像那双泛着灰的眼眸,温声问,“柔困不困。”
她点点头。
“那就休息吧。”
身份颠倒过来。
海兔子变成照顾她的那个人,将她扶到充气床上躺下,又为她盖上毛毯。
人们都说异种生物不懂爱,因为爱是群居动物独有的,他们生来孤独,享受孤独,没有所谓温情的一面。
可同样的,唐柔也不是一个懂爱的人。
他们某种意义上,是她的一面镜子。
不知道什么是爱,更不知道该如何爱人,她把自己的关心行为当作一种爱,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缺失的家人,自欺欺人的将成长中渴望又缺乏的一部分期待,放到他们身上。
可他们,想要的并非亲情。
路西菲尔抬手,把她额旁的碎发拢到耳后,自顾自地说,“我对柔的喜欢,不是柔想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