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悦进去后, 苏虞白妔跟苏婉三人一直等在门口,迟迟不见有人来引她们进去。
本来等就等了,像她们这种家世出身的人, 能站在吴大人书房门口等候接见已经是她们的荣幸,哪里在乎等的时间长或者短。
直到听见里面有扔东西跟厉声训斥的声音传出来。
苏虞都吓了一跳, 双手捧着小心脏直呼, “乖乖。”
虽说平时苏大人打她都拎着耳朵训, 可跟吴大人呵斥吴嘉悦这阵仗声势比起来, 苏虞完全相信自己是她娘亲生的。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紧接着你推我我推你往廊下走。瞧见吴府下人朝这边看过来, 苏虞讨好笑笑,抬手指了指头顶太阳,轻声道:“太热了, 这底下凉快。”
下人微笑,虽没说什么, 可将头转回去的时候,眼底的不屑跟鄙夷写的清清楚楚。
白妔这脾气,刚要瞪回去, 就被苏虞一把拉住, 她摇头,“别给阿柚添麻烦。”
她们在吴府学习功课是因为谭柚带她们来的,回头要是跟吴府下人起冲突,吴府看不起她们没什么,总不能连阿柚的脸一起丢了。
三人站在廊下,这才听清吴嘉悦带着哭腔跟反驳的声音, 那嘶哑的嗓音里全是自我怀疑和自我鄙弃的绝望, 听得三人一愣。
苏虞认识吴嘉悦有些年头了, 虽说身份差距比较大,可到底是都在京城长大的,偶尔出来玩的时候会碰上。
吴嘉悦就是个纨绔,在外人面前从没低过头。
她们都觉得吴嘉悦身为吴家嫡长女,日子过得应该极其舒坦,虽说不学无术,可是吴家的身份地位完全允许她不学无术纨绔逍遥一生。
京中世女们,谁没羡慕过吴嘉悦?
谁成想,她张扬猖狂的背后,是吴大人窒息的打压跟严厉的训斥。
苏虞觉得要是自己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要么成材要么发疯,但她迟早会忍不住提着刀把她娘给砍了。
听着书房里的动静,一时间她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在苏虞都想不出法子的时候,谭柚过来了。
谭柚先是去吴嘉悦的院子,没见着四人这才来书房这边。
苏虞连忙颠颠地踮着脚轻声朝她跑过去,用扇子遮嘴小声说,“吴大人在骂吴嘉悦。”
谭柚皱眉,将手里的桃盒递给她们,“给你们带的。”
说完便提起衣摆踏上台阶,无视门口试图阻拦的下人,直接进去。
她到的时候,吴大人刚抡圆了胳膊要打吴嘉悦。
谭柚一个健步上前,伸手握住吴大人的手腕,将这一巴掌拦下。
谭柚也是接下这一巴掌,才发现吴大人用了十成的力道。这要是打在脸上绝对会肿,没个几天怕是消不了。
打人不打脸,何况是亲娘。
顿时谭柚眉头拧的更紧。
谭柚拦下吴大人的时候,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唯有吴嘉悦压抑地吸气声。
谭柚往前半步挡住身后的吴嘉悦,慢慢推开吴思圆的手,“吴大人,有话可以好好说,有时候巴掌并不能起到好的教育作用。”
吴思圆也愣了下,视线落在谭柚那张平静淡然的脸上,“谭、驸、马。”
她这三个字音咬的极重,讽刺之极,“怎么连我府上的私事也要管?”
吴大人转身往后,肥胖的身子重新坐回书案后面的椅子里,“劳烦谭翰林先出去,等我跟我女儿说完话,再让她去接受您的教导。”
吴大人今天本就不畅快,说的话句句讽刺。谭柚这是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得她。
“那我更要跟您谈谈了。”谭柚转身撩起衣摆半蹲下来,伸手把地上的吴嘉悦扶起来,温声说,“我跟你母亲说话,你先出去。”
苏白苏三人一直等在门口,听见这句话,苏虞跟白妔飞快冲进来,一人架着吴嘉悦一条胳膊往外抬。
苏虞硬着头皮,根本不敢看吴大人的脸色,她怕自己会被吓得当场哭出来,“快快快,大人说话咱们小孩别听,咱们先出去吃点桃解解渴。”
苏婉见三人出来,立马将门关上。
直到感受不到吴大人那凌迟在人身上的刀子目光,苏虞才脱力地坐在台阶上,劫后余生一般,“吓死我了。”
她抬手拍拍旁边的吴嘉悦,深表同情,“你也不容易。”
吴嘉悦根本没心情跟她耍嘴皮子,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哑声问,“她不会有事吧?”
“你说谁,阿柚吗?”苏虞掏出扇子,用力地给自己扇风,眼神乱瞟,“我觉得应该没事,阿柚既然让你出来,定然有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不过是怕吴嘉悦在里面被她母亲用言语再羞辱一遍。
四人坐在外面,谁都没说话。
明明谭柚跟她们年龄相仿,甚至还小她们几天。而现在,却是她用挺拔如青竹的身躯护着她们。
对吴嘉悦来说,吴大人堪比洪水猛兽,比那致命的刺客伤人还要深。现在,谭柚用一扇门,远远的将她隔在外面,不让她直面吴大人的火气。
吴嘉悦喉咙发紧,单手遮住脸,半天没抬头。
刚才谭柚蹲下来扶她的时候,细心地为她挡住书案后面吴大人的冷脸,掌心托握着她的手臂扶她起来的那份力道,让吴嘉悦说不出的踏实跟安心。
她那一瞬间便觉得,谭柚就是她的夫子。
苏虞几人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吴嘉悦身边陪着她。
书房外面没有声音,书房里面却剑拔弩张。
吴思圆冷冷地看着谭柚,她能忍谭柚一次两次,不代表能忍她第三次。
别看她身形肥胖,在谭老太傅面前做小伏低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和颜悦色极好相处。可吴思圆到底是身居高位之人,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那种压制性的气势却极为唬人。
这也是谭柚让吴嘉悦出去的原因。
谭柚能猜到吴大人生气的原因,声音不疾不徐的开口,丝毫不惧,“吴大人身为翰林院的大学士,应当知道,‘穷不怪母,孝不比姊,苦不责夫,气不凶女’这句话。”
吴思圆皮笑肉不笑,“谭翰林这是在教我怎么做人?”
谭柚这摆明了是说她把在官场上受的气撒在吴嘉悦身上。
不管是作为翰林院的大学士,还是作为吴嘉悦的母亲,吴思圆的尊严跟骄傲都让她没办法接受这句指责。
“悦儿她身为吴府嫡长女,岂能一直没有出息,我严厉斥责不过是想让她长个教训,”吴思圆替自己狡辩,“至于用她二妹跟她对比,更是想激励她超过老二,如此才能担得起一个嫡长女该担的责任。”
“而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吴大人嫌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谭柚打断。
谭柚脸色认真,语气坚定,“她如今也不差。”
谭柚直视吴思圆,“您身为她的母亲,本就担负教养之责,若您觉得吴嘉悦不堪无用,便是您对自己能力的否认。吴大人,您觉得您无能吗?”
“放肆!”吴思圆威严被挑战,直接拍桌子站起来。
她这套吓唬别人行,吓不到谭柚。
谭柚目光平静,声音跟之前比都没有半分变化。
跟动辄生气拍桌子动静极大的吴思圆比,谭柚始终气定神闲,淡然平静,因为她不需要用这些虚招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增加自己说话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