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司牧跳过来的那一瞬间, 谭柚便伸手接住他。
司牧笑得更开心了,恨不得整个人盘在谭柚身上,拿脸在她脖颈处蹭。
颇有几分长久没见到主人的猫猫猛地看见主人的感觉,嗲嗲地叫。
谭柚只是笑, 也不说话, 见司牧生龙活虎不像是身体出问题的样子, 不由垂眸偏头吻了下他洗完吹干后又香又软的头发。
“我本来没想回来的,”司牧下巴搭在谭柚肩膀上,苦恼的连眉头都皱起来,白净的小脸上全是委屈,“可我太想你了。”
折子看完本来该直接睡觉, 最近朝上事情太多, 身心消耗都大,唯有早睡方能养足精神应对明日早朝, 可司牧洗漱完坐在床边抱着枕头迟迟不肯躺下。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胭脂, “我都好几日没见到阿柚。”
司牧卷长浓密的眼睫落下,声音轻软,“府里的床跟枕头定然是想我了。”
他见胭脂一副沉默无言的表情,立马说道:“我能感受到, 我跟它们都睡出感情了!”
胭脂, “……”
您仔细想想您是跟谁睡出了感情。
司牧满脸独守空房的小夫郎表情,眼神幽怨,“我批完折子, 处理完要事,按时吃饭, 我现在连澡都洗了, 我什么都已经做好, 唯独没见到阿柚。”
他扁嘴,“我不是个合格的夫郎。”
胭脂听不下去,委婉地建议,“不如去谭府走走?”
他道:“明日早起小半个时辰进宫也来得及。”
“就小半个时辰啊。”司牧目的达到,开心地拉长音调。
他抱着枕头挺起腰杆,像是说给谁听似的,“我每日按时吃饭喝汤药调养身体,少睡小半个时辰怎么了?”
胭脂,“……”
胭脂怕的是司牧只要回谭府,就不是早起小半个时辰的事情,而是会晚睡多久。
司牧这边已经开始穿鞋,脚步轻快地朝殿外跑,声音欢喜,“备车,回去。”
胭脂注意到他说的是“回去”而不是“出去”,不由微微一顿,随后笑着应,“是。”
胭脂心细,处事周到遇事沉稳,一般司牧出宫都是他留守勤政殿,硃砂随司牧回谭府伺候。
马车上硃砂揶揄地问司牧,“主子,哪个枕头想您了?咱这次过去把它直接带回勤政殿呗,人是带不进去,但枕头可以。”
司牧平时喜欢躺在马车里,今天却是坐着,手撩开车帘不停往外看,恨不得这马车长了一对翅膀,眨眼间能从皇宫飞到谭府里面,才能不浪费半刻时间。
“不这么说,胭脂不让我回去。”司牧扁起唇,可怜兮兮回头看硃砂,“阿柚让他盯着我睡觉,晚睡半个时辰,他都会记下来。”
司牧单手遮嘴跟硃砂说,“我看见他都记三回了。”
短短七天就记了三回,这要是被阿柚知道,指定要说教。
司牧虽是抱怨,但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来过,侧身趴在车窗上,心情极好地轻轻哼,“她怎么拿我当小孩子管呢。”
连什么时辰睡觉都有规定。
“硃砂,”司牧想起什么,略微有些心虚地问,“我该怎么跟阿柚说呢?”
他晚睡加早起,阿柚肯定又要说他作息不规律。
司牧脑袋耷拉着枕在小臂上,声音闷闷糯糯的,“可我就是太想她了。”
从中午就开始想了,只是下午事情多,绵绵麻麻的情绪便汇聚在一起,酝酿到晚上才爆发。
突如其来的思念就跟铺天盖地的潮水般将他淹没,卷着他的心脏紧紧缠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谭柚。
司牧极少有这种情绪浓烈又冲动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克制,忍一忍等那阵思念过去之后,情绪又会平静下来。
可他就是不想忍着。
哪怕只是回去被谭柚抱抱,让他用不睡觉来换都行。
硃砂没有这种经验,他也没像司牧这样特别想过谁,但他知道,“您要是这副语气跟驸马说话,驸马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
“真的?”
“真的。”听得他心都软了,何况驸马。
于是司牧见到谭柚后,先发制人,将自己胸腔里浓浓的思念朝她倾倒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半年没见呢。
可刚新婚正甜蜜时的分开几天,比处久了后分开一年更让人难以忍受。否则也不会有“如胶似漆”这个词。
“我今天按时吃饭喝药,也处理完政务,还接见过大臣,就只有想见你这件事情还没完成。”
司牧温热的唇瓣贴在谭柚衣襟上,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神情,“我从早上想到晚上,所以才回来。”
谭柚听出他话里的解释,心底一阵柔软,掌心拂在他单薄清瘦的背上,温声说,“这是你家,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司牧从谭柚怀里退出来半步,手指攥着她的衣襟,狡黠一笑,“其实我还打算明天晚上用松狮想你了当借口,带它再回来一次呢~”
松狮,“……”
到点就睡的松狮为两人可付出了太多。
“现在就不用啦,”司牧挎着谭柚的胳膊抬脚往里间走,“松狮知道不能回来见你,肯定很难过。”
站在门口的硃砂心想,松狮未必会这么觉得,毕竟谭柚最近几日肯定会进宫看望它。
苏白苏吴四人秋闱考试一共九天时间,这期间谭柚无事定会去勤政殿陪自己夫郎。
见两人进去,硃砂将门先替她们关上。
司牧跟谭柚坐在屋里圆桌边,司牧将圆凳往前挪,跟谭柚坐得极近,一条腿甚至挤进谭柚两腿膝盖间。
谭柚喝茶,“我还没洗漱。”
“我知道,我们说说话。”司牧挨过来趴在桌面上,侧脸枕着胳膊,一双凤眼清澈明亮,就这么软乎乎地看着她。
谭柚微微叹息,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俯身过去吻他唇瓣。
两人交换一个绵长的吻,在情动之前勉强分开。
“阿姐说今天礼部会去客栈统计考生名单,”谭柚握着茶杯道:“我便带苏虞四人去了趟街上。”
“难民也不是今日才进城,但京兆尹府今天才搜街,定不是巧合。”
“难民更不会单人来京,城外定还有不少,她们会缕缕续续进京对不对?”
先来的这几个不过是给京城百姓和考生们一个适应的时间,让她们心里多少有个准备,不至于在真正见到大批难民时出现恐慌跟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情况。
小小的刺痛会让考生们疼痛,如果上来就是重锤出击,只会把这些“天之娇女”砸懵,心理承受脆弱的,甚至会被“砸死”。
谭柚看向司牧,抬手将黏在他下唇瓣上的一根头发温柔拨开挽到耳后,眉眼温和地抬眸继续看他。
“阿柚你看出来啦?”司牧也不瞒着她,顺势伸手握住谭柚的手,搭在他腿面上。
“只发考生一两银子,是我跟皇姐都同意的。”
司芸的想法是煽动考生的不满情绪,但她没料到难民会进京。司牧的想法也很简单,让学子们看看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国库已经没钱。
这把现在割在难民身上的刀子,将来会割在她们身上,甚至刀刃已经贴紧她们的皮肉,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司牧说,“难民是我示意的,她们出现在街头的日子就选在礼部统计名单的今天。”
司牧甚至朝下示意,允许难民一路向北,否则她们也不会来的这么顺利且迅速。
吴思圆不是没阻拦过,只是她调不了兵,没办法将这些灾民全部困在本地不能外出,这才导致今天这副局面。
吴思圆觉得赈灾银两马上就会发放下去,到时候难民就不是问题。
奈何她没料到的是国库真的没钱,户部没办法一下子将银子全拿出来。没有赈灾银,就安抚不了难民的情绪。
时间对人命从来不会宽容,与其坐以待毙饿死在故土,不如上京搏一搏希望。
司牧便默许此举,打算借着难民进京一事,掀开京城众人眼前这层富贵繁华的虚假面纱,让众人看看轻纱底下的低层百姓已经苦成什么样子。
京城是大司的脸面,难民进京是让大司脸上无光,可司牧觉得如果大司的五脏六腑都已经病了,脸上即使铺上厚厚的粉,又能好看到几时?
倒不如赶紧医治。
这事谭柚看出来了,吴思圆定然也能看出来。
可那又如何,人已经在城外,吴思圆除非出兵镇压,否则难民迟早要进城。
至于出兵镇压——
哦,她没这个资格。
司芸也没有。
今天只是个引子,明早才是大戏。
就因为明天才是重头戏,司牧突然回来才会让谭柚不安。
她怕他碰到什么难题,亦或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大司就像是一个人,现在不过长久挥霍懒惰后身体被掏空,这才积攒成病。只要不讳疾忌医,总会治好的。”谭柚单手贴在司牧脸上,拇指轻抚他眼底青色,语气温柔,“别担心,大司还是有未来的。”
今天街上的那群站出来跟京兆尹府衙役对抗的人,便是大司的未来。
顶着母亲压力的吴嘉悦也是大司的未来。
只要这群能为自己家国出力的年轻一辈不是选择蒙蔽双眼躺平,不是像书里的安从凤那般在家国破碎后心安理得的隐居田园,那就还有希望。
到时候新的一辈成长起来进入朝堂,司牧便不用这么累。
她掌心温热,贴在脸上带着令人说不出的安心跟踏实感,司牧舒服地闭上眼睛,竟有些想睡觉。
“阿柚,困了。”司牧睡眼惺忪,从桌上起来,往前跌趴在谭柚怀里,昂脸看她,“你去洗澡。”
谭柚顿了顿,“你明日要早起。”
“但我想你,”司牧巴巴地看着她,小声哼哼,“就一次。”
谭柚知道司牧有多固执,也不再多说,掌心轻轻搭在司牧脑袋上面,垂眸吻他额头,“等我。”
司牧便乖巧地坐好。
热水早就备好,几乎谭柚刚拉开门,花青就让人将水送进来。
谭柚进净室洗漱,留司牧坐在外面等。
司牧趴在桌子上听里面的水声,总觉得连这声响也带着谭柚身上那股不急不躁的意味,不像话本里那般,哗啦啦一桶浇下来,然后擦干便过来办事。
她像是不急。
司牧手指指腹轻划桌面,抿唇纳闷。
她怎么就不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