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的手上还拿着刚刚找到的莫安生的小包裹,离去前,莫安生冷淡道:
“李嬷嬷,那是安生的包裹,请将它还给安生。”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将里面的银子拿出来,剩下的东西递给莫安生,“这银子和银票老奴先帮您保管着。”
府里的人忙着过节的忙着过节,准备回家的准备回家。
一时间竟无人留意,一向没事就在各院处晃来晃去的莫安生,从除夕那天开始,竟然没了踪影。
外面如何热闹,莫安生不清楚,她一心挂念着如玉的伤势。
可守在她门口的高大仆妇,虽对她恭敬有加,却道没有王妃的命令,不敢离开房门口半步。
晚上的时候,远处不断传来鞭炮声,还有烟花升到半空爆炸的声音,而后便有阵阵惊呼从外面传进来。
在现代见惯了各式大型烟火晚会的莫安生,对这一切自然没有半点兴趣。
她心里只是替如玉可惜,那丫头一心想看呢,结果却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别人的欢呼声,她心里一定非常失望。
看来以后,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如玉才行,不管怎么说,她这次也是被宁王妃无辜迁怒。
莫安生心里苦笑了一声,宁王妃觉得一直以来小瞧了她,她又何尝不是小瞧了宁王妃?
快速坚决的行动,霸气外侧的栽赃,如此杀伐果断的女人,哪还是她印象中总是面色有些苍白,对她赞赏不断的宁王妃?
只不过,她的这种带着泄愤的行为,某种程度上也说明,她对于宁王爷要收自己为姨娘一事,从心底是十分排斥的。
宁王爷是一家之主,是宁王妃的依靠,宁王爷想纳她,宁王妃仅管万分不愿,却还是不得不依从,甚至还要办得不能出一点差错。
看来若她想离开这宁王府,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这宁王府主人,宁王爷身上。
只是,她要如何才能见到宁王爷,进而说服他呢?
——
大年初二早上,有个丫鬟仓促地前来报告了一件事,李嬷嬷青着脸,低头附在正在喝茶的宁王妃耳边,耳语了一句。
宁王妃顿了一下,面上神色不变,若无其事道:“知道了!今儿晚些,就让卢管事去给她量身,尽快在十五之前赶出嫁衣!
还有,警告卢管事一番,不要胡乱说话。另外,量衣的时候,您亲自陪着她前去。
至于那丫鬟,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给她家人送去,随便扯个理由。”
“是!”
宁王妃口中的卢管事,即卢绣娘随着李嬷嬷来到莫安生新住的院子,见到她时,吃惊不小,“安,安生小姐?”
莫安生对着卢绣娘微微一笑,“卢婶婶,您来了。”
卢绣娘是针线房管事,来这是干什么的,莫安生心里清楚的很。
何况当时宁王妃让李嬷嬷带她来时,说了要她乖乖待到元宵后,其意思不言而喻。
她站起身,抬起手臂,“卢婶婶,开始量吧。”
先前莫安生晚上私自去杜侧妃院子里,冲撞了宁王爷一事,卢绣娘也有所耳闻。
但以她同莫安生的接触,她压根就不信莫安生会是那种人。
后来宁王妃将此事压了下来,卢绣娘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哪知今日,居然会在姨娘住的院子里见到她。
卢绣娘有心想多问两句,到底怎么回事?一旁的李嬷嬷虎视眈眈,让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特别是来之前,李嬷嬷还特别交待过,不要乱问,不要乱听,不要乱说。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莫安生了然地笑笑,扭过头对着李嬷嬷道:“李嬷嬷,不知如玉伤势如何了?安生可以去看看她吗?”
李嬷嬷顿了一下,别开脸,眼神闪烁,“王妃交待下来,所有事情过了十五元宵再说。”
话已说得如此明,也没再问的必要了。
接下来,屋子时一片寂静,只偶尔卢绣娘量身的时候,莫安生姿势有些不对时,她轻轻指点一句。
一切结束后,卢绣娘轻轻朝莫安生一颔首,随着李嬷嬷离开了这座新院子。
分别前,李嬷嬷又慎重地交待了一句,“今日之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知道了,李嬷嬷。”
卢绣娘说完后,便朝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天黑后,放不下心的卢绣娘,偷偷地去了莫安生原来的小院,想看一看莫安生口中受了伤的如玉。
小院里黑漆漆又静悄悄的,卢绣娘进去后,轻声唤了两声如玉,没人应她。
院子里只有几间屋子,卢绣娘并未曾进来过,不知道哪间是如玉住的屋子,只得一间一间慢慢摸索。
等摸到第三间时,门一推开,便闻到一股厚重的血腥味。
卢绣娘心里一凉,又放松了些,看来是这间了。
她又轻唤了两声“如玉”,还是没人应她。
卢绣娘刚才在黑暗中慢索了好一阵,双眼已能适应,能隐约见到床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床上似乎并没有人。
她慢慢靠近,用手摸了一阵,确实没有人在。
血腥位这么重,明显受伤不轻,一个受重伤的人,大半夜的能跑到哪去?
卢绣娘想起上午莫安生询问时,李嬷嬷闪躲的眼神,心情越来越沉重,难道……
不能这样想!卢绣娘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还有一间屋子没找过,说不定如玉嫌这屋子里味道太重,所以换了一间。
她轻轻推开门,正准备走向下一间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声。
有个黑影趴在地上,不断磕头,哭泣道:“如玉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您去了下面后,千万不要找我的麻烦……”
听声音是个陌生的小丫鬟。
什么?卢绣娘大吃一惊,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黑影吓得瘫倒在地,嚎啕大哭,“如玉姐姐,求求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呜呜,求你不要来找我!”
卢绣娘上前两步,揪住那颤抖个不停的小丫鬟,“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如玉怎么了?”
小丫鬟吓得完全失声,只抽抽噎噎个不停。
“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我就不怪你,再也不找你!”卢绣娘不得已,只得佯装成如玉,阴森森道。
“如玉姐姐,我只是个新进府的丫鬟,什么也不知道。除夕晚上大伙都说有烟花看,我一时心痒,趁你昏睡过去,就跟着她们去了。
看完烟火后,大家提议吃杯酒庆祝一下,我受不住诱惑喝了两杯,结果一直醉到初一下午才醒来。
等想起要照顾受伤的你这件事,忙来到如玉姐姐你的房间,结果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已经断了气。
我吓得哭了一个晚上,又怕被赶出府,便谎说你受伤过重不治而亡。
如玉姐姐,都怪我贪玩,没好好照顾你,让你丢了性命,可你去都去了,就安心去吧。
我逢年过节定会给你烧多些纸钱,让你在地府里做个有钱人!如玉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了…”
卢绣娘心里的想法得到证实,不由一阵凄凉,看了那不断求饶的丫鬟一眼,艰难道了句:“你走吧。”
小丫鬟像得到赦令似的,忙不迭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向院门外跑去。
卢绣娘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住所,点燃了油灯。
她坐到床边,床上正放着剪裁了一半的莫安生出嫁时要穿的衣裳。
卢绣娘伸手摸摸了那锦缎,幽幽叹了口气。
听早上莫安生问的口气,根本不知道如玉已经去世的消息。
而府里也没有任何人说起,想来是被宁王妃压了下来。
看来,宁王妃根本不想莫安生知道这件事情。
那么莫安生进府为姨娘这件事,想来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了。
卢绣娘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莫安生。
坐在油灯下想了许久,想起莫安生那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
笑盈盈唤她卢婶婶时的样子,还有宁王妃罗裙出事那晚,强撑着陪大伙一起捱通宵惹人爱怜的模样,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针线。
——
卢绣娘捱了三个通宵,将莫安生的嫁衣缝好了。
初五的早上,在禀告了宁王妃后,拿着嫁衣,随着李嬷嬷去了囚禁莫安生的院子里。
“安生小姐,来试试看,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奴婢马上改。”
莫安生看着卢绣娘憔悴的神情,苦笑道:“卢婶婶,您又熬夜了?绣娘最重要的便是眼和手,您要是熬坏了眼,以后可怎么办?”
卢绣娘淡淡一笑,“没事的,安生小姐,奴婢只是想帮您做一套最漂亮最好的嫁衣。”
莫安生心道,若她日后真的出嫁时,希望有机会能穿到卢婶婶缝制的嫁衣。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种小三儿穿的桃红色嫁衣。
但当着李嬷嬷的面,莫安生只能配合地让卢绣娘替她换上衣裳。
穿上后,卢绣娘四处捏了捏,“肩位宽了些,腰位也大了些,嗯,还有些线没剪干净。
看来奴婢真是年岁大了,熬了两晚,就有些脑子不清楚了。”
她边说边用暗力捏了一下莫安生的腰,莫安生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卢绣娘轻轻一抽那线头,绣在宽大袖暗处的几个字,便慢慢散去,变成了一根长线。
“安生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嫁衣看来还得改一次才行。”卢绣娘抱歉道:“来,转个身,奴婢帮您脱下来。”
本来侧对着李嬷嬷的莫安生,被卢绣娘轻轻一推,变成了完全背对着李嬷嬷。
莫安生被动地按着卢绣娘指示行动,全身僵硬如铁,死咬着唇,不让眼眶里的泪掉下来。
因为莫安生全身僵硬,那嫁衣便有些不好脱下来,一旁本来看着外面的李嬷嬷,忍不住看了过来。
卢绣娘自嘲笑了一声,“看来心急真是吃不了热豆腐,奴婢竟然将这处缝在一块了,难怪不好脱。”
她又重重捏了一下莫安生。
莫安生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吐出胸口剧痛而产生的郁气,放松了身体。
嫁衣脱下后,卢绣娘收拾好一切,面上带着歉意,“安生小姐,李嬷嬷,不好意思,是奴婢一时心急了。下次定会仔细些,检查好了再拿过来。”
莫安生点点头,没有出声。
李嬷嬷道:“安生小姐,那老奴先走了。”
“李嬷嬷,”背对着她的莫安生开了口,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安生想见王妃,请李嬷嬷带个话。”
李嬷嬷犹疑道:“王妃这段日子挺忙的…”
莫安生不待她说完,打断道:“如果王妃想安生十五过后乖乖配合的话,还请她抽空来一趟。”
李嬷嬷顿了顿,“是,安生小姐,老奴一定将话带到。”
回去后,李嬷嬷将莫安生的请求,告诉了宁王妃,并建议道:“王妃,您要是不想去见,就别去了。”
因为如玉去世的事情,李嬷嬷心里总觉得对莫安生有些亏歉。
“为何不去?”宁王妃淡淡道:“不过是打死了一个偷了本王妃镯子的丫鬟而已,难道谁还敢来治本王妃的罪不成?
更何况过了十五之后,总是日日要见面的,本王妃也很好奇,她找本王妃到底想说些什么?”
——
第二天早上,宁王妃去了莫安生的新院子。
莫安生见到她,虚礼都懒得行,直接道了句:“我要见王爷!”
连自谦的安生也省了,直接用我。
宁王妃被她毫无尊卑的态度,弄得心里火大,硬梆梆道:“王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到了十六那天,你自然会见到。”
莫安生斜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王妃,您不好奇我找王爷是什么事吗?”
那态度,那语气,哪还是以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莫安生?
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将自己当成是与她平起平坐的人一般。
宁王妃哪受过这种怠慢,心中气极,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王妃,您心里十分不情愿我成为这后院里的姨娘不是吗?若不因为王爷交待下来,只怕您一早就将我赶出府了,甚至找人杀我灭了口一了百了都有可能。”
莫安生语气清淡,“我也不愿意成为这后院里的姨娘,与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所以先前才想着要逃走。
王妃您不愿意忤逆王爷的意思,是因为以后还要靠着他生活,但我不同,我从没想过要靠谁生活。
咱们有共同的想法,而唯一不同想法的人,只有宁王爷。既然您不能告诉王爷您心底的真实想法,为何不让我试一试?
万一我让王爷改变心意了呢?万一他答应我不纳我为姨娘,甚至愿意放我出府呢?这事不管成不成,对王妃您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不成,您也在王爷心中落了个贤良的印象,若成了,等于直接拔了您心中那根刺。安生也能如愿以偿,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宁王妃很想直接甩门而出,或是断然拒绝莫安生的提议,可莫安生的话,确实说出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不管她如何骗自己要大度,王爷女人那么多,多一个莫安生不嫌多,少一个莫安生也不嫌少。
但只要一想到宁王爷对莫安生的与众不同,超过了她,超过了这院里任何一个女人,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所以才有了杖打如玉泄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