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抬手取过茶饼,掰碎了搁入茶碾之中,轻轻推动,茶饼便慢慢化为茶末。
她垂着鸦青长睫,小脸上都是专注之色,动作不紧不慢,却犹如行云流水,直叫对面许多儿郎瞧的舍不得移开眼。
仔细预备好茶末,便可开始点茶了。
李璨抬起小手,取过建盏,心中却是一跳——这建盏分量不对!
建盏也叫黑建盏,其黑如墨,十分厚实,拿在手中是很有分量的。
也因为厚重,更能存得住热,会令点的茶口感更饱满,所以被专门用来点茶。
李璨手中的这个建盏分量却轻的很,她仔细瞧了瞧,才察觉这根本就是一只薄薄的黑色瓷盏,只不过外表做的与建盏相似,不拿在手中仔细瞧,完全看不出什么差别。
有人将她的建盏换成了瓷盏!
瓷盏不存热,想点出好茶是极为不易的。
最要紧的是她的手可经不住烫。
点茶时,在建盏内注入滚水,要趁水滚之时,左手握盏,右手持茶筅飞快的搅拌击缶,才能点出好茶。
建盏厚重,能存热但传热也慢,握住盏口上方,并不会被烫着。
但这种薄瓷盏却恰恰相反,传热是极快的,若强行点茶,岂不是要烫死她?
她抬起眸子,看向上首的赵晢。
赵晢居高临下,姿仪端肃,眸色淡漠,一派清贵自持,半分也没有瞧她的意思。
李璨垂眸,心中既气恼又委屈,负气抬手将磨好的茶粉倒入了那个瓷盏中。
赵晢自来持正不阿,秉公行事,她还是别开口自讨没趣了吧。
就不信这瓷盏真能烫死她。
她提起小炉上的水壶,顺着盏沿注水,她特意少放了一些水,但握住瓷盏时,还是被烫的瞬间红了眼圈。
再看上首赵晢漠然置之的模样,她咬紧了牙关,取过茶筅,飞快的搅拌击缶。
瓷盏留不住热,她须得以极快的速度击缶,否则点出来的茶会太过寡淡,茶沫也不会丰富。
点茶一共分为六汤,便是六次注入滚水,李璨这会儿所做的,才不过是第一汤而已。
接下来五汤,每次搅拌击缶要求各不相同。
李璨小脸通红,满头满面都是细密的汗珠,她却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动作,再没有抬起头来过了。
赵晢的眼神掠过她,眸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情绪,终还是归于平静。
周羡如数次抬头,都见李璨埋头,点茶点的极为认真,因着角度的缘故,她瞧不见李璨脸上的神情,心中惊疑不定。
李璨怎么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
瓷盏是她亲手换上去的,难道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烫手?看李璨也不是皮糙肉厚的人啊!
李璨在第六汤过后,终于松了牙关,左手的疼痛叫她险些昏厥过去。
她咬着唇瓣,开始分茶。
她这盏茶点的是极好的,茶汤上一层厚厚的茶沫,细腻厚重,宛如堆雪,边沿处紧咬茶盏,没有丝毫间隙。
一般而言,寻常的大家贵女点茶能到这一步,已然是极致了。
但赵晢对她严厉,教习点茶的姑姑也夸她天赋极高,她自八岁后便开始研习在茶汤上写字作画了。
写字比作画更精细,她左手疼的厉害,这会儿右手都是抖的,字是写不成的了,只能勉强作画。
因着手疼,她速度也慢下来,停下最后一笔,第二柱香也恰好灭了。
“时辰到——”礼官高唱:“请姑娘们离席。”
李璨起身,朝着糖糕伸手。
糖糕忙上前扶她,小声问:“姑娘怎么了?”
方才,她也瞧出自家姑娘不对劲了,可闻喜宴啥上的斗茶不是小事,她一个奴婢自然不敢打断,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
李璨瞥见依旧端肃清贵的赵晢,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她随着那些贵女们,又站在了一侧,手疼的一直不停的出冷汗。
“收——”
随着礼官一声令下,婢女们上前,将茶盏收了上去,单独分放在托盘之中,如此,便分不清哪一盏茶是谁点的了,但托盘下是标注了各个贵女的名字的。
“献花——”礼官又唱。
儿郎们一人拿着一朵芍药依次上前去,觉得哪一盏茶点的好,便将芍药放在那托盘之中。
很快,李璨的茶盏边芍药便堆的满满当当的,甚至有几朵掉落在地上。
几个礼官聚在一处,很快便有了结果,请过赵晢的意思后,便有礼官高唱道:“本次闻喜宴斗茶,靖安侯府……”
“等一下,我不服!”
就在礼官要说出名字时,周羡如忽然站出来,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