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脸色缓和了些,态度还是强硬,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能换份工作,你俩的事我还会考虑,但现在不可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屿肆也不恼,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字一句地吐露出来。
“阿姨,唯唯这几天和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她告诉我她在南城读书时是住校的,每周日下午都是您骑着电瓶车把她送到学校。她的班级在五楼,当然您不会知道,每次她都是跑着上楼,跑到快要虚脱,就为了看您一眼。”
“她还说每次看着你离开的身影,心一下子就会变得很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妈,我不想上学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可是,这样的念头从来没有实现过。”
苏蓉心跳止不住慌乱,双手绞在一起,嘴唇也咬到发白。
林屿肆装作没察觉到她起伏不定的情绪,继续说,“她肚子上有一道很长的疤,我想您应该知道的,这是她十三岁车祸时留下来的。”
他抿了口茶,喉间的酸涩得以缓解,“我无法预料到意外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唯一能确定的是,只要我在她身边一天,我就会拼了自己这条命,保全她。”
不像你,舍弃了她。
苏蓉闭了闭眼睛,将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这世界上能有几个母亲真正做到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心疼,也会为了孩子的疏离而感到难过。
十三岁那年的车祸,是扎在乔司月心头的一根针,同样对她来说也是,只不过她发现每当她把注意力放在大女儿身上时,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自己在危急时刻做出的选择,那种愧疚缠得她快透不过气。
不是她不想对她好,是不敢对她好,只能通过漠视和掌控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愧疚。
这场见面称不上愉快,全程苏蓉都没有好脸色,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
上车后,乔惟弋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林屿肆,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斟酌片刻还是没忍住说:“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只会让我妈更加不待见你。”
他深谙苏蓉的脾气,之所以这么久都不联系阿姐,说到底还是她在气阿姐做任何决定前不和自己商量,又觉得自己的强权遭到了质疑和挑战,迫切地想要拿回在这个家的主导地位,但一时无法拉下脸,除了冷暴力没有其他招数能使,更别提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沟通。
林屿肆这段话,无异于在苏蓉最不痛快的雷区又投下一颗炸弹,结果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林屿肆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笑了声,调出回杭城的路线,“谁告诉你,我今天来是为了缓和你姐跟你爸妈的关系,又或者为了让你爸妈点头答应我跟你姐在一起?”
愿不愿意跟自己的过去和解,都是她一个人的决定,他干涉不了,更不想强迫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他也不相信苏蓉会因他的三言两语彻底醒悟,固执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这么轻易低头妥协。
“对不起”这三个字,她永远等不来的。
而他不过是想在求婚前,将一切礼节落实到位,不被长辈知晓的婚事跟私奔没什么区别,他这人脸皮一向厚,可以无视伦理纲常,但她不同。
他得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新娘。
然后再给她一场风光体面的婚礼。
苏父苏母没有来婚礼,乔司月作为现场唯一的伴娘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看见陆钊架着一个男人,远远朝自己走来。
“他这是喝了多少?”怎么醉成这副样子?
陆钊在心里冷笑一声,能喝多少?还不是装的。
“喝了混酒。”揶揄归揶揄,但也没说实话。
乔司月没见过林屿肆这样的状态,一时兴起,便多看了会,甚至想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幕。
陆钊暗地里给了林屿肆一拳,随即不动声色地说:“我先带他去休息室缓会。”
“我和你一起。”乔司月跟了上去。
陆钊把人放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就离开了,乔司月去冲了杯柠檬蜂蜜水,递到他嘴边,他不喝,将脸埋进她肩窝。
僵持了会,乔司月看出端倪,哭笑不得,不再搭理他,自己拿出手机玩,想试探他到底什么时候破功。
很长一段时间等不来对方的后续,林屿肆渐渐失去耐心,食指缠上她长发,努力给自己找存在感。
她的发色还是偏黄,在橙黄灯光下漫开一圈金色的轮廓,但看上去比十七八岁那会要深些。
“你这发色是不是变深了些?”
乔司月头也不抬地嗯一声,“以前营养不良,缺锌。”
“那现在怎么变深了?”见她无动于衷,他不死心继续发力,“我看你以前是缺我。”
“……”
“别装了,”乔司月停下手上的动作,戳戳他小腹的肌肉,“我知道你没醉。”
林屿肆不怕疼,但怕痒,眼皮飞快一掀,精准地握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本来醉了,被你撩拨醒了。”
她没忍住噗嗤一笑,“我看你醉的不是酒,是油。”
“……”
他秒切话题,“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他俩的婚礼场地不够大,钻戒也不够靓,婚纱也不行。”挺嫌弃的口吻。
乔司月默默捂着他的嘴,压着嗓子说:“别人的婚礼,你怎么还抬起杠来了?”
林屿肆顺势吻了吻她的掌心,轻笑一声,“我找人订了钻戒,场地也订好了,等你见到,就知道我说的全都是实话。”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只是在看到穿着伴娘服的她时,一个不受控制地念头冒了出来:想让“名正言顺”这四个字来得更早些。
那就不瞒了,没必要。
毫无征兆的一句话,让乔司月愣住,眼眶瞬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然后听见他说:“唯唯,我爱你。”
就算两个人没有待在同一空间,每回电话里他都会说这三个字,她也像永远听不腻似的,每回都能被感动到。
空气安静到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还有彼此不轻不重的鼻息。
他抬起手,指腹顺着她弯成月牙的眼型反复描摹,许久轻声问:“我们结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