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大周镐京。
冬日里阳光惨淡,到午后,九重天乌云蔽日,街道黑压压的,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
穿着半旧碎花袄子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蹲在永津河边,一边搓手一边眼巴巴地瞅着结了厚厚冰层的河面。
她今天早上问姐姐,为什么娘亲不喜欢她,姐姐说她也不知道,但既然娘亲不喜欢她,她就要努力让娘亲喜欢,还给她讲了卧冰求鲤的故事。
故事里的小男孩儿在冬天卧在冰面上,用体温融化了冰层,弄来两尾新鲜的活鲤,让他的娘亲好生感动。
小姑娘使劲儿搓着冻成一根根青紫小萝卜的手,有点儿害怕地盯着冰面,她不大敢下去呢。
正犹疑间,旁边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大过年的,你这女娃娃不回家,蹲在河边儿做什么?”
小谢陶偏头望去,身着天青色绣竹枝纹加棉锦袍的小少年负手站在她身边,唇边噙着好奇而亲切的笑容,如邻家哥哥般令人如沐春风。
她低下头,不安地绞着双手,将她打算卧冰求鲤的事儿小小声说了一遍。
年仅七岁的萧城诀嗤笑出声,“妹妹,你莫不是个傻子?”
小谢陶羞窘不堪,只将小脑袋低得更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已是晌午,临岸的家家户户屋顶上飘起炊烟,熟饭菜的香味儿窜入小姑娘鼻尖,她的肚子立即叫出了声,羞得她连忙伸手去揉。
萧城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看她缩成一团的可怜样,忽然叹了口气,罕见地发了善心,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摘下自己的瓜帽给她戴上,又揉了揉她冻红的小脸,“妹妹,是别人撺掇你来的吧?别信他们,什么卧冰求鲤,大冬天的,你冻坏了怕也是没人心疼的。”
他还小,还不是十年后那个老谋深算的萧府二公子,他的双眼还很纯净,非常体贴地将小姑娘冻成小萝卜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搓揉,甚至还弯下腰,对着那双小手呵出热气。
谢陶悄悄抬头看他,他说话时眉尾轻轻扬起,嘴角边总是噙着笑,叫人觉着亲切。
“看我做什么?”萧城诀挑眉。
“你真好……”谢陶红着脸颊,嗫嚅出声。
萧城诀嘴角咧得更大些,见她穿得单薄,嚷嚷道:“那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给你买花袄子穿。”
谢陶早已冻得不行,听见有新袄子穿,急忙软软糯糯地唤了声“好哥哥”,把萧城诀逗得眉开眼笑,牵了她的手走到临街的铺子里,大大方方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锭子,给她买了身云青色绣金祥云纹的漂亮袄子。
小姑娘穿得暖暖和和,萧城诀把她牵到外面,外面已经落了雪,天地洁白,凄美非常。
他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给她,摸了摸她的发心,“妹妹,我要回府过年了,你别再听人家胡说八道。”
谢陶认真点点小脑袋,萧城诀挥挥手,潇洒地离开。
小姑娘捧着热乎乎的肉包子,没舍得吃,一路暖着手朝谢府后门拐去,刚踏进胡同,就瞧见后门蜷缩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少年,他衣着破烂、形容消瘦,紧闭着双眼,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身,连睫毛上都落了雪,也仍然未觉。
谢陶有点儿怕,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捡起一根小树枝戳了戳他的脸。
小少年嗅见包子香,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的小脸。
他勉强坐起来,靠着墙壁喘了会儿气,继而将目光投向谢陶。
那目光太过阴冷,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