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璟知道自己在妄想,是疯魔了,走到绝处了才会这般想。
“你跟着我作甚?”艾吃鱼厉声问,继而怔然,这情况怎的如此熟悉?
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他也曾这样训斥过谢元璟。
可那时对方始终低眉顺眼,不曾有半句反驳,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如今翅膀硬了,周身凛冽锋锐,再寻不到半点温顺。
“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怎知我是跟着你?”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那行,你先走。”
谢元璟:“我不着急,想走便走。”
艾吃鱼当真是气到了,如何瞧不出这人是故意的,但为何呢?
他拧眉说:“谢元璟,你想如何?不如一次与我说清楚算了?我若能做到便当打发你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这席话仿佛是一根长钉,将谢元璟牢牢钉在原地,致使他垂眸说不出半个字。
艾吃鱼扭头离开,心中竟然乱糟糟,喵喵的,他刚才怎会说出那种话,就算非常生气也不应如此。
这不像他的作风。
脚下急切的脚步,映照着艾吃鱼不平静的内心。
理智告诉艾吃鱼,应当放下和前徒弟的这段纠缠,过平静的生活。
他和谢元璟,谁都不要再成为彼此的绊脚石。
艾吃鱼猛然发现,这世间自己除了弄不懂谢元璟,其他都头头是道,透透彻彻。
因为谢元璟离他太近了,贴在他心上。
要懂谢元璟,得当一个旁观者,先把谢元璟从心上撕扯下来,届时再去看。
对方好像没有再跟随,艾吃鱼松了一口气,默默在心中祝福对方安好。
接下来的时日,他如自己所计划那般,又继续去云游天下,闲云野鹤度日。
收徒的心思,艾吃鱼是没有了,这辈子有谢元璟一个,已经弄得他心力交瘁,担惊受怕,再来一个还得了。
不过想收个小书童,陪伴左右。
无需资质好,最好资质愚钝一些,届时平平安安过一生即可。
那样势必要
经历生老病死,艾吃鱼能预感到,自己肯定会伤心难过。
但又如何呢?
就像烤鱼,吃不吃它就在那里,何妨试试味道。
不过收小书童去何处收呢?
总不能碰见一个合眼缘的,便上前去问人家,你要不要当我的书童呀?
艾吃鱼想想都觉得自己奇葩。
自己瞧着人家合眼缘,也得对方瞧着自己合眼缘才行呀。
“艾师父,何故忧愁?”身边一道声音响起,是此间五蕴山庄的庄主问道。
艾吃鱼向来保持着给人排忧解难的习惯,刚刚来这五蕴山庄给庄主解惑,对方设宴招待他。
“我想收一名小书童。”
庄主闻言笑了,他还当是什么大事,但一想又的确是大事,艾师父本事不凡,书童岂能随便招收,必定是有缘人才行。
“那么艾师父有何要求,我叫人在外头找找,若是找到适合的人选,便聚集起来好叫艾师傅考验他们。”
好似也是一个办法?
“好,那我将条件写下来。”艾吃鱼用他那一手猫爬字,在宣纸上写下要求,特意注明,不要冷冰冰的顽石性子,要知冷知热,要脾气温和。
若是会做烤鱼,那便更好了。
又有一条,最好身体强壮些,长得高高的,能够抱起他健步如飞。
特注明,是抱猫,十一二斤左右,不重!
艾吃鱼写好了,望着宣纸上的条条框框,有些心虚,对新人的心虚,亦是对旧人的心虚。
此非真正的收徒,应当碍不着谢元璟什么,况且,那日已经说清楚了,从此山高水长,再见亦不知何时。
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旧人都清楚。
宣纸上的条条框框,更是瞧得一清二楚……
他果真要选新人到身边伺候。
藏在高处的谢元璟得知此消息,险些要从悬梁上摔下来。
师尊休想如愿,谢元璟忍住头晕目眩,有些发疯地想,师尊选谁,他便杀了谁。
符合艾吃鱼条件的人选一抓一大把,五蕴山庄的庄主帮他甄选出二十名,带到殿中供他选择。
艾吃鱼万分感激,想想收了书童之后,还有什么可以为庄主做的?
“艾师父,前头这个叫明劭,资质属他最好,模样也英俊出挑,很是愿意成为艾师傅的书童。”
艾吃鱼一眼瞧过去,觉得庄主所说不错,这明劭当真是个英俊高挑的年轻人,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跟着自己不好吧?
“他这等条件,去宗门拜师也使得。”艾吃鱼言辞中有婉拒的意思。
“艾师父有所不知。”明劭立刻说道,“小的确实可以入宗门拜师,但进去了也是最差劲的一个,不会有甚作为。倒不如跟在艾师父身边,于我而言更好。”
不错,头脑清晰坚定。
艾吃鱼说道:“你先在这里等候。”
等他再考验考验余下的人选,若没有更适合的,便选择这个明劭。
庄主一开始指给他的,果然是在场最好的一个人选。
艾吃鱼接下来考验的几个,都不合心意,罢了,他说道:“不再选了,就明劭吧。”
就在他说出人选的瞬间,大殿的门向两边摔去,发出响亮的摔门声,惊动殿上所有人。
他们回头看去,一个面容冷峻的剑修站在门前,这名剑修神情骇人,目光像要吃人般死死望着殿上端坐的艾师父,每多看一眼,他周身的剑气便紊乱得更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失控,挥剑伤人。
剑修沉声道:“师尊,你确定你要选他?”
这句问话仿佛自地狱而来,萦绕着犹如实质的杀气。
没有修炼过的
明劭如何受得了,立刻便避其锋芒,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此时也不敢再肖想艾师父身边的书童之位。
艾吃鱼说道:“你若来复仇,便冲着我来,何必牵扯无辜?”
师尊总爱倒打一耙,明明是他自己将新人牵扯进来,但谢元璟不与之辩驳,生生咽下去:“好,那你现在叫他们离开,只余我和你。”
艾吃鱼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以及压得众人惶恐不安的剑气,抬手道:“你们都先离开,不要靠近此处。”
“艾师父……”庄主惊恐的同时一脸担忧。
“庄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艾吃鱼安抚对方道,“记住,不管发生何事,你们都不要过来。”
似乎谢元璟早有异状,心境并不稳定,艾吃鱼怕他失控起来会殃及池鱼。
待所有人走后,谢元璟从殿门外踏进来,门在他身后砰地关闭。
偌大的殿中只余艾吃鱼,端坐在高高的首位,他像凝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看着面容已不复清冷,却也并不平和的谢元璟步步走来。
“你真的有这么恨我?”艾吃鱼不解。
但对方并未回答他。
艾吃鱼心中也十分忐忑,究竟怎么了?
“你竟然说我恨你。”谢元璟的话低不可闻,终于他走到了艾吃鱼面前,手中的火灵剑松手扔掉,他人亦跪落在艾吃鱼面前,身躯毫不犹豫地伏低,额头抵着艾吃鱼盘膝而坐的脚踝,唤了一声,“师尊,你真坏。”
“什么……”
“我不恨你,我心悦你,从始至终都是。”
谢元璟说罢,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剖开内心后的如释重负,他的气息依然紊乱不堪。
刚才艾吃鱼选择别人,给了他不小的刺激,忍得很辛苦才未出手伤人。
“但是……”艾吃鱼茫然,“你不是修了无情道?”
“那又如何?”谢元璟露出一抹似邪非正的笑容,再忍不住积压在心中汹涌了百年的情感,他伸手扣住师尊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艾吃鱼随即瞪大眼,因为谢元璟这个逆徒,竟然敢如此唐突自己,他还……还伸舌头……!
“你疯了不成!”艾吃鱼推开他些,怒声训斥。
“嗯。”谢元璟毫不犹豫,爽快地回答。
他疯了,不想忍了,他要辜负师尊的期望,做一个忘恩负义,大逆不道,受人唾弃的恶棍。
艾吃鱼扬起手,想一巴掌狠狠呼过去,但最终只是推开对方的脸,皱眉问:“你是不是心境出了问题,魔怔了?”
谢元璟愕然,垂着一张从来就没有积极过的厌世脸好笑:“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给我找理由。”他摇头,“不是,我就是坏而已,我想侵犯师尊。”
哪怕最后会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