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01
约战后, 有两拔人马心急如焚,同时寻找深渊出口。
一方是玄英剑宗的人,另一个便是艾吃鱼。
深渊是境外之地, 常年无人踏足, 一时间能否找到出口,全凭运气。
艾吃鱼的运气, 向来会比旁人好上一些,他比玄英剑宗的人马, 更早踏足深渊之底。
也正是在此处,他头一次遇到需要大动干戈的场景,当那些攻击他的饥饿魔物袭来时,他叹了口气:“狭路相逢, 对不住了各位。”
艾吃鱼随手折了树枝, 作为武器, 软软的柳条打在魔物身上, 带着浑厚的力量。
白光盛放, 魔物如同遇到天敌, 再不敢靠近艾吃鱼半步。
忽而,艾吃鱼听到前面有动静,心中一喜,便速速上前去, 嘴里试探喊道:“元璟?是你吗?”
可惜他见到的并不是谢元璟,而是一名陌生男剑修, 对方似乎腿脚不便,正拄着长剑艰难而行。
在深渊底下遇到人, 不是谢元璟, 那便是玄英剑宗那位陆霁。
早已听说陆霁不顾道义, 带人围剿谢元璟,艾吃鱼对此人并无好感。
顷刻间,陆霁也瞧见了艾吃鱼,此时艾吃鱼是人形,站在那儿长身玉立,如谪仙般,叫人有一瞬恍惚。
“你是陆霁?”艾吃鱼问道。
“你是……”陆霁回神,又陷入疑惑,这人怎知道自己的身份?
艾吃鱼正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对方的大腿上,那熟悉的绑绷带方式,立刻让他想起谢元璟。
略一思量,他便笑了:“我是你们宗门派来找你的,不知你情况如何,另一个人呢?”
陆霁倒也不是什么好骗的毛头小子,不过,眼前这人一点恶意都没有,浑身上下具是和善的气息,让他颇有好感。
听闻是来找自己的,也不奇怪,宗门内其他人对声音并不熟悉,他出事后,少不得要求助高人,便说道:“我没事,只是腿受了些伤。”
说到另一个人,陆霁面露忌惮:“那人估计马上会追上来,我们快离开此地。”
追上来?
这么说的话,谢元璟没事,不过他为什么还要追陆霁,看样子陆霁的伤势是谢元璟处理的,如果要杀陆霁,早就下手了,何必眼下来追。
艾吃鱼只想到一个可能,除非是陆霁惹怒了谢元璟。
他心里思索,脸上却一切如常:“好,那我们快走吧。”
暂且不知道事实如何,艾吃鱼并没有伤害陆霁的打算,他只是趁着陆霁把背后露出来时,从背后祭出捆仙索,一把捆住了对方。
又嫌弃对方说话声音太吵,便不客气地下了个哑巴咒。
艾吃鱼:“对不住了!是非对错,等我找到元璟再跟你对质。”
这世道人心险恶,更何况这人还是徒弟的仇人,艾吃鱼认为自己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随即,他像牵狗一样,牵着陆霁往回走。
陆霁遭到暗算,心中愤怒与惊恐交加,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最后竟然被人轻松骗去。
他很想知道,这人是谁,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对方口中的元璟又是谁,难道,是玄檀?
这捆仙索上的法力精纯,似乎不受深渊压制,无论陆霁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艾吃鱼顺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很快便找到了谢元璟遇险的地方,只见谢元璟伏在地上,右手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剑,身后不远处是被他击杀的魔物。
“元璟!”艾吃鱼大惊失色,不过跑过去救谢元璟之前,他没忘记把陆霁拴在树上。
谢元璟受了陆霁一击,之后连续击杀数只魔物,最终脱力倒
下。
他握长剑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副精力耗尽的模样。
艾吃鱼将谢元璟搂在怀里,见其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心下又是一疼,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随后他尽快取出丹药,给谢元璟服下。
剥了谢元璟的衣裳,艾吃鱼才知晓,这人身上新伤加旧伤,层层叠叠,把自己折腾得够惨的。
他叹气又生气,若是自己没有来怎么办!
“等你醒了,我定要好好教训你。”艾吃鱼咬牙低声说了句狠话,手上却丝毫不迟疑,快速为谢元璟重新处理伤口。
深渊寒冷昏暗,燃起火堆,方能给人带来一丝安全感。
火光之下,艾吃鱼专心致志,温柔仔细地照顾谢元璟,一旁被拴在树上的陆霁,简直看直了眼。
原来这人是来找玄檀的,难道便是……对方的那位神秘师尊?
可这不对,师尊难道不都是中年人或者老头子吗?
这人是不是过分年轻了些?!
“呜呜呜!”陆霁用力哼唧,试图让对方记起自己的存在,他不想一直被拴在树上!
然而,艾吃鱼眼下却没有功夫理会陆霁,他心里眼里全是昏迷不醒的徒弟,只想对方赶紧醒来。
“元璟?”艾吃鱼发现,谢元璟的眼睑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张开,似乎是太过疲惫了,陷入了深眠。
师尊的气息,令人安心,谢元璟躺在师尊的腿上,即使昏迷不醒,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戒备,放任自己睡得昏天黑地。
“睡吧。”艾吃鱼抬手,指尖抚摸着徒弟的脸庞,这张轮廓锋利的面容,不知何时才能养回来,像从前那样丰神俊朗,眼下,太瘦。
他们像恋人一样相拥,举动亲昵暧昧,这一幕,又叫陆霁茫然,这人果然不是玄檀的师尊,应该是道侣。
却不曾听说过,玄檀有道侣。
此地离出口已经不远,魔物并不多,只偶尔有一两只无意中逛过来。
艾吃鱼的修为,并未受到深渊压制,他如法炮制,用一根柳枝便将魔物击退,看得陆霁大开眼界,心中越发疑惑,这人到底是谁?
玄檀竟有如此厉害的道侣,那未免也太叫人忌惮了。
无论如何,陆霁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看玄檀的样子,那一击应该是打中了的,就算不是正中要害,应该也让对方吃了不少苦头。
等对方醒来,便是他身死之时。
永远昏暗的深渊,没有白昼黑夜,过去了多久,他们也不知晓。
可能是一日,也可能是两日。
艾吃鱼的双腿,一直被徒弟枕在身下,隐约有些发麻的迹象……此刻他才知晓,原来给人当肉垫是这种感觉。
辛苦了往昔的徒弟。
整整两日,谢元璟睡了个满足,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火光,然后是插在火堆旁边火灵剑,上面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是一张略憔悴的脸庞,此外还有一道身影……
“师尊。”谢元璟声音沙哑地开口,不必回头,他便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师尊,而自己枕着对方的双腿,也不知昏睡了多久。
想来是师尊听到消息,来寻自己,思及此,他心中各种滋味翻腾,交织,眼眶传来的灼热,令他重新闭上双眸,一直都不想叫师尊担心,可每次到底……还是师尊,只有师尊。
“醒了?”艾吃鱼见谢元璟不转头,伸手摸过来,却是一愣,因为指尖摸到一点湿润。
这……第一次经历,顿时他也无措起来,不是,为何……
艾吃鱼想把手收回来,却被谢元璟一把抓住,依旧摁在自己脸上。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任由这气氛蔓延,张牙舞爪,仿佛要笼罩这天地,再
等它慢慢消退,归于平静,这时艾吃鱼才开口:“身上现在好些了吗?疼吗?”
谢元璟摇摇头,低声:“不疼。”恢复得倒快,已经听不出多少激动的痕迹,只是有一丝暗哑。
“师尊呢,一路上受伤了吗?”谢元璟关心地问。
“没有,那些魔物似乎都怕我。”艾吃鱼说道。
谢元璟怔了怔,也不知如何解释,可能是邪不压正吧,师尊的功法,再精纯正气不过。
一旁的陆霁,认知已然崩塌了。
他眼前这对明明是师徒,为何在他看来总像道侣一般,很暧昧!
既然玄檀都已经醒了,为何还像个无赖小儿一般,赖在师尊的腿上不起来。
陆霁发出的动静,提醒了艾吃鱼,他摸摸徒弟的脸庞:“对了,我在路上抓到了跟你对战的人。”
闻言,谢元璟这才把注意力从师尊身上移开,顺着师尊的话看向被拴在树上的陆霁,倒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脸上漠然的表情,叫人无端忐忑。
“他的伤是你治的吗?”艾吃鱼讶然,相处这些岁月,他不会不清楚,谢元璟不是这样的脾性,可对方却在深渊底下救了自己的对手。
“是,不过我后悔救他了。”谢元璟坐起来,与师尊一同靠在石头上,冷冷说道,“若非他偷袭我,何至于需要师尊来救我。”
从谢元璟的口中,艾吃鱼了解到了事情始末,原来这个陆霁竟是这种人,幸好自己将他捆了起来。
不过如何处置,却还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真是该死。”艾吃鱼很少这样说一个人,但此刻他也很气愤地看着陆霁,让陆霁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这对师徒会一剑捅了自己!
“不过也不能让他死了,否则玄英剑宗会像一块牛皮糖,永远黏着我们不放。”艾吃鱼轻叹,一时也找不到处置陆霁的好方法。
“再说吧。”谢元璟眼下不想关注陆霁,只想好好感受与师尊重逢的愉悦,他们师徒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融洽过。
真正放下隔阂,若有似无的情愫,在彼此之间自然流淌,比前些日子抱在一块还要令谢元璟心悸。
“好。”艾吃鱼面容柔和,眼神若水,他忽然侧过头去,缓缓亲上谢元璟的嘴角。
谢元璟呆愣不动,连呼吸都屏住,生怕自己稍微动一下,便会惊动师尊。
只有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
“什么表情?”艾吃鱼好笑,自己主动亲他,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当然,这对谢元璟来说,自然是值得惊讶的。
师尊不生气了么?
仿佛看出谢元璟心中所想,艾吃鱼轻轻摇头,不生气了,生气什么?
人生苦短,而真情难得。
活着的意义,有时是因某个人,有时是因某几个温暖的瞬间而已。
艾吃鱼素来与人交往不深,他记忆中所有的美好与温暖,只有谢元璟,当然,能让他尝遍各种不好滋味的,也是谢元璟。
这个人仿佛就是他的劫。
“自我阴差阳错成精入道后,一直不知自己所求为何,于是便无所求,无所欲,走到哪算哪。而你让我首次知道,那种求而不得,执念深重的滋味,当时未曾想过缘由,只当自己是负责任。”
艾吃鱼一边照顾着火堆,一边娓娓道来,谢元璟靠在他身边,身心具是被这道动听的声音夺走,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每回,师尊说到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既忐忑又期待,忐忑师尊继续否认,这样他会很难受,期待知道师尊的想法,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本能。
艾吃鱼继续说:“如今才知晓,关于你,我心里想的与做的,之所以如此矛盾复杂,全
是因为不知所措,对你太看重,反而不知如何选择才是对你最好的。失去了平常心,起了分辨心,种了得失心,一切皆是因你。”
谢元璟默默听着,心绪跟随师尊的陈述起伏,尽管十分含蓄,但他听懂了,没有窃喜,只有发自内心的愧对。
“皆因我,坏了师尊的道心,是我的错。”假如没有他,师尊一定会成佛吧。
“没有错,这样也挺好的,百般滋味在心头,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艾吃鱼取笑道,喜欢一个人,滋味是美妙的。
被师尊取笑,谢元璟垂眸不语,脸上隐隐有一些不自在。
这一次艾吃鱼主动去吻他,轻轻描绘他的唇线,经过短暂的不确定后,他终于像被唤醒一般,积极地回应过去,缠住师尊,温柔追逐。
令人脸红耳赤的细微动静,在他们唇齿相依之间回荡,在寂静的深渊中显得分外清晰。
但二人并未在乎,他们伸手扣住彼此的后脑,似乎都在害怕对方逃离,如此旁若无人的大胆作风,瞧得一旁的陆霁头皮发麻。
已知他们是一对师徒,如今却……
疯了,他们有违常伦!
但无人在乎陆霁的存在,当放下了心中的枷锁,旁人的目光算什么?
谁说师尊不可以压着徒弟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