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注视着无字木碑，问道：“可以将那瓶酒送我么？我修仙以后，就不再留凡人的东西，现在储物袋里也没有。”

实际上，她不懂墓前洒酒的缘由，但孙大娘是有诸多忌讳的人，不允许踩门槛、节庆时要吃有美好寓意的食物、祭奠时必须遵循礼数，她耳濡目染就记住。即便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用，但总会用各种手法，寄托缕缕复杂情思。

楚在霜没参与同伴对话，反而紧盯着一旁横梁。断梁之下，有一及膝高的幼童，同样被焚烧成枯槁，死前凄惨缩在母亲的尸骸边。两具尸首早面目全非，只能从体型判断，这是母亲和孩子。

楚在霜不料村外有修士，还不是莲华宗弟子。她懵道：“巧儿？”

女修颔首：“对，我以前住在村中，听闻此处有惨案，这才赶过来看看。”

李荆芥：“……这倒也是。”

众所周知，仙凡有别，修士不吃凡人食物，更别说会随身携带。

这不是简单的门派任务，简直齐全如凡间殡葬事业。

“你妹妹的墓，那你是……”楚在霜回头张望，一指焦黑的村落，犹豫道，“这村子里的……”

[有人在树丛里。]

[怎么了？]

女修发现楚在霜开始摆摊，不断地向外掏出凡人之物：“？”

只听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一湖蓝衣衫的女修露面，她容貌温婉，腰佩储物袋，诧异地询问：“你认识巧儿？”

女修握着酒瓶，绕着木碑浇淋一圈，酒液在木质碑面留下淅淅沥沥的痕迹。她倒完酒，又叹息道：“早知道该带点吃食，我来探望她几次，居然还没你细心，连扫墓祭品都不带，当真不是个好姐姐。”

此言一出，楚在霜感觉有理，她抬起腿来，朝着木碑出发。

其余三人停下休息，楚在霜将铲子放一边，顺着小路往村后跑，果然没多久就看到坟山。

楚在霜端详完木碑，她在墓前倒些白酒，打算留下半瓶，洒在村前的墓。

楚在霜铲完一个大坑，一扫剩余焦尸，开始清点起来：“感觉没法都埋在这边，地方好像不够。”

这确实是苦力活，不需要任何修为。斐望淮最初还用涟水术搬运焦尸，后来跟他们一样选择工具，简单便捷得多。

楚在霜坦白：“其实很好奇，但是不好问，怕你觉得打扰。”

楚在霜一路穿过前面的墓碑，总算在坟山后方找到位置，应该还能埋葬不少焦尸。她正要回去告知同伴，却瞧见不远处有个土包，屹立着一棵大树，树下隐隐有木碑。

现实绝不是任务描述里的简略之词，现实远比道听途说的消息更残酷露骨。

她总冒出无穷的疑惑，却只敢追着亲友询问，面对亲近之人才有恃无恐。

她刚要走近细看，忽想起孙大娘的话，从芥子戒里掏出一瓶白酒，经过墓碑时随意地洒两滴。这是她待在红尘泽收到的，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前不久收拾才发现。

“可以是可以……”女修怔愣，“但你不是修士，怎么会带着……”

四人短暂调整完情绪，开始将村里焦尸集中，然后找地方统一安葬。他们选的是一处小村子，或许是位置偏僻、人口稀少，来这里打扫的莲华宗弟子不多，主要附近还有不少发生惨案的村落，领取任务的人也比较分散。

女修瞧出她无所适从，笑道：“不用担心我，虽然我出生在这里，但对村子没什么感情，只是巧儿的墓在这里，总归是要回来探望她。我自从开始修行后，就不跟村里人打交道，基本上都不熟了。”

“我身上就带着糖块，你妹妹要是不喜甜食，那就只能抓点禽类，给她现烤出祭品了。”

最后的墓碑距离村子挺远，那棵大树在土包上格外显眼，树下是朴素的无名木碑，并未用大理石雕刻，看着不像家底优渥的村民所立。数丛灌木环绕，此处早远离农田，再往深处就是山里。

反正他在岛外，从未听闻修士给凡人造坟，自己哪天被葬哪儿还说不准。

楚在霜翻找芥子戒，她将调料陶罐掏出来，又取出一根皮影戏小人，热情地推荐起杂物：“不然她喜欢这个吗？给她烧点小人玩儿？”

女修瞧其忙不停，一时间无言以对。好半天后，她恍惚道：“你们莲华宗弟子做打扫都周全到这一步了？”

“没准每年都让新弟子来，就是要你们早一点适应。”斐望淮垂眸，“他们已经足够幸运，起码能被修坟立碑，有多少修士横死，连小洞天都不留，世间再无其痕迹。”

“前面的墓碑我都洒了酒，那里居然剩一个没有洒，可走过去又有点远。”楚在霜啧一声，“早知道都不洒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留下一个很别扭。”

楚在霜若有所思，却什么都没有说。

“？？？”

楚在霜低头一看酒瓶，顺势就将其递过去：“当然，还剩半瓶，你都用了吧。”

“我看村子后有座坟山，好像是村民以前用的，但距离村子有段路。”苏红栗道，“不然再到那边埋一些，就是搬过去费点力气。”

“或者她以前喜欢什么，你说两样我看有没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按理说能让她满意。”

“这是我妹妹的墓。”女修一瞄白酒瓶，语调轻缓道，“她叫做巧儿，你不认识她，为何来扫墓？”

她瞧见那树下孤零零的墓碑，手中还握着白酒瓶，抱怨道：“可恶。”

李荆芥：“而且门里切磋都点到为止，我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死人……”

[行了，那就走过去洒呗，我猜他们仨还想要歇歇，你那么快回去又得干活。]

“嗯……”楚在霜瞧对方落寞，她于心不忍，便取出一物，递给那女修，“桂花糖可以么？”

“行，我去看看有多远。”

“……节哀。”

“你居然不问缘由？”女修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会好奇，问我为何铁石心肠。”

楚在霜一怔，她侧头望向灌木丛，顺着小释所说方向望去。

农田边际，隐有山包起伏，其间墓碑林立，有石质的，有木质的，都是村民造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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