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虽然一直想回家, 想放弃锦衣卫这个职务,但眼下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那个刺杀他的高手还躲在暗处,悬偶子展现恶意就在不久之前, 张大山离开了锦衣卫大营不知去向, 还不知道盗走魏岗奏表的人是谁……
他身边隐藏着太多危机, 留在洛阳,留在裴元瑾庇护下, 才是此时最好的解法。
可显然,有人并不这么想。
傅希言突然有种感觉,皇帝的圣旨未必是冲着楚光来的,也可能是他。
傅轩曾告诫他, 不要脱离部队,可圣旨偏偏要他单独跟着使者上路。是的, 单独, 忠心、耿耿不在名单之列, 自然不能擅自脱离锦衣卫。
这种关键时候,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盟友好好聊聊。
石场位置偏僻,回城要走一段山路。明媚的青山到了夜晚,就变得极其恐怖, 庞大的漆黑的轮廓像是无数危险、阴暗的综合体, 就是从下面走过, 也能感觉到森冷的阴气。
如果可以, 他真的不想这个时候出来, 可是张阿谷已经决定明天启程,他没有其他选择。
随着夜色越来越黑, 月色越来越冷, 傅希言忍不住开口:“小桑, 小樟,你们在吗?”
过了会儿,小桑出现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
傅希言借着月光,看到地上出线朦朦胧胧第二个影子,吓得差点打人。
小桑看着突然跳起来的傅希言,有些疑惑。
“你出来为什么不吱声?”傅希言色厉内荏地问。
小桑很无辜:“少主嫌我话多。”
傅希言说:“话多才好。”
难得有人欣赏自己,小桑很高兴:“吱——所以,您真的是少主夫人吗?”
尽管电部对外的形象神秘莫测,可内部和其他部门并无不同,一样会凑在一起聊八卦。傅希言的“少主夫人”身份已经在他们中间流传很久了,可惜两位当事人对此事都讳莫至深,让人越发好奇。
傅希言说:“……还是换小樟出来吧。”
小樟话的确少,但走夜路的时候,身后跟着不言不语、如影随形的人,其实比一个人走更可怕,傅希言运起轻功,埋头赶到祥云布行。
布行伙计看他来得惶急,有些奇怪:“咦,又有人追杀您吗?”
傅希言:“……”
所以,那天的事是过不去了吗?
他熟门熟路地上二楼,裴元瑾的房门竟开着,门口伏着一头大猫。白虎听见有人上楼,蔫蔫的脑袋立刻支棱起来。
傅希言脚步一顿,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扭头要走,被里面出来的虞素环叫住。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她分明看出他怕虎,却站在门口看戏。
傅希言无奈地问了一句很多路人都会问宠物主人的问题:“它咬人吗?”
虞素环笑道:“它是老虎,老虎怎么可能不咬人。不过不会咬你。”
傅希言看着白虎伏地时的庞大体积,仍有些迟疑:“万一它没控制住……”
“那你就跑快些。”
“……”
傅希言贴着墙,慢慢往里挪。
白虎姿势不动,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他所在的方向,等傅希言踏进房门,它突然站起来,吓得傅希言直接蹿进门里,蹿出窗户。
眼睁睁看着傅希言撞飞自己身边窗户跳下去的裴元瑾:“……”
少顷,傅希言挂在外面,一手攀着窗沿,一手抓着只剩一半的窗棂,不好意思地问:“我去找个木匠来修修?”
大晚上的,虞素环没让他费这个劲,叫伙计从别的房间拆了一扇补上去。
傅希言小媳妇儿似的坐在角落里,看着伙计忙活,等人走了,才赔笑道:“我明早叫人来修。”
虞素环问:“你明天一大早不是要出发回镐京了吗?”
“忠心、耿耿会办好的。”
“他们不去?”
“他们不去。”
自己今日刚接到圣旨,储仙宫这边便得到了消息,可见灵通,便问起当日当街刺杀他的高手的下落,傅希言心有余悸:“就怕他在路上等着伏击我。”
裴元瑾道:“不无可能。”
傅希言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便没注意虞素环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裴元瑾接着说:“希望你命大。”
傅希言:“……”
他下楼,虞素环送他。傅希言忍不住问:“裴少主心情不好?”
虞素环轻笑道:“田庄那边留的一头瑞雪神牛,今早被白虎吃了。”她补充道,“最后一头。”
傅希言:“……”
怪不得白虎看上去一副戴罪之身的样子。
他这次来,其实想向裴元瑾求助。可求助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好,他抛出橄榄枝,裴元瑾没有接,他就懂了。
虞素环目送他离开后,转身上楼,推开房门——
裴元瑾之前坐的椅子已经空了。
有了来时的经验,傅希言回去时,啥也不看,啥也不管,一门心思往前冲,忽然,耳边响起一道迅疾尖锐的剑啸声。
他下意识侧头一躲,跟着回敬一掌。
经过忠心、耿耿的联合教学,他对敌经验大大的丰富,与那刺客你来我往打得有模有样。
打了大概半炷香的工夫,刺客突然变招,有意无意地朝着某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虚晃一招,逼退傅希言之后,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傅希言:“……”
人生第一次,他竟然打退来敌?
可内心并没有兴奋的感觉,因为这位刺客虽然蒙着脸,地上的月光也不够明亮,可那双犀利的桃花眼,实在让人很难错认。
傅希言在原地站了会儿,扭头往原路跑去。
伙计放好洗澡水,裴元瑾正准备沐浴,就听楼下传来人声,没多久,敲门声便响起。
他皱了皱眉,打开门,傅希言小声问:“我能进去吗?”想了想,还是将人放进来了。
傅希言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得明明白白。
裴元瑾若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可能拉扯这么久,结果还遁逃;若不想杀他,那今晚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他与裴元瑾认识不久,但知道他是个从里而外都很高傲的人。让这样高傲的人演戏,那看戏的人必然极其厉害。
他压低声音问:“今晚的行动方针是什么?”
久久没有等到答案。
他抬头看去,裴元瑾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我?”难道在他心里,自己的武功就这么不济事,连他都能大战三百回合?
傅希言显然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歪了:“小桑小樟没有出现,你的眼睛也很好认。”看眼识人这种游戏在前世综艺里都玩烂了。还有,“风铃”也没示警,说明来者根本没有杀意。
裴元瑾:“……”
第一次假装行刺,居然被正主儿看穿,这实在令这位自认为今晚行动天衣无缝的少主有些郁闷。
“你今晚遇刺,我就有理由保护你上路。”
傅希言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保护我上哪条路?”
裴元瑾眼皮都没动,显然不屑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傅希言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不事先告知?”不然他可以演得更好些,除了打斗之外,还可以来点道具加持的巷战戏。
裴元瑾说:“不逼真。”
显然,两位导演的执导风格不一样。
傅导讲究画面效果;
裴导注重情感展现。
傅希言再次从布行出发回石场。然而这一次,他步履轻盈,心情愉悦,同样的景色,来时嫌黑暗漫天遍地,去时见月光前路照明。
裴元瑾沐浴完,听到虞素环在他房门口徘徊,便将人叫了进来。
兴许是夜更深了,房中的烛火又有些暗淡,显得气氛十分阴沉。
虞素环说:“罗驰留了遗书,畏罪自杀。严老六和赵仲友主动投案,但他们都与罗驰单线联系,知之甚少。线索到此便算断了。”
裴元瑾敲敲桌子:“意料之中。”
虞素环叹气:“混阳丹被偷,使我们措手不及,不得不大张旗鼓。各地闻风而动,及时收起狐狸尾巴,我们这时候调查什么,都事倍功半。”
来洛阳前,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个局面,但还是要来。
因为不来,只会让那些人更警惕。
“如今,傅希言的重要性应当传开了,少主正好借保护之名,从洛阳抽离,再待时机。”
裴元瑾没说话。
他的行事作风与他的武功一样,喜欢出剑见血。此次洛阳行,明面上风雨雷各部积极配合,无有不从,而私下里却阳奉阴违,动作频频。
这次战略性撤退是无奈,更是积攒怒火等着日后讨回。
“还有,戚重来信问,要不要把小桑小樟的档案上调总部?”
裴元瑾和虞素环身边的电部成员是有定额的,因此,保护傅希言的小桑小樟是从戚重旗下临时抽调,目前薪水还在走山西电部的财务。
故而戚重有此一问。
裴元瑾说:“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