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瑾入场第一眼, 看的便是树立在擂台不远处的石碑。石碑如今还空无一字,只是最上面刻了个四方商盟的商徽。
陈家家主陈德源见裴元瑾眼神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石碑, 顿时暗道不好,连忙起身道:“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
裴元瑾腾空而起, 手中赤龙王如龙游大海, 直接往石碑劈落。
在榜的高手心中一动,想要腾身阻止, 被各自家主拉住。
守护石碑的两个护卫抽刀, 然而赤龙王剑气如虹, 所向披靡,他们举着刀子, 不但寸步难进, 还被逼得连连后退, 眼睁睁地看着两丈余高的石碑应声而裂,碎成齑粉。
陈家家主看着石碑碎裂,知道这裂的不仅是一块石碑,更是陈家为了打造武榜,辛苦经营多年的心血!恨得心里咬牙。
可他家排名第一的陈家老祖并未亲临现场,余下的陈家子弟上去也是送菜, 而其他家……他目光阴恻恻地扫过那些袖手旁观的家主,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裴元瑾出剑后,并不还鞘,而是反手向长江老鬼追去。
长江老鬼这时候哪还管什么面子, 脑袋一低, 就往人群中跑。可他身后跟着提剑的煞神, 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哪敢提供掩护?
于是就形成他跑哪儿,哪儿就如退潮的局面。
长江老鬼知道留在这里还有一线生机,跑到外面更是十死无生,干脆也不出去,就往人群里乱钻。他武功高,身法灵活,一般人根本比不上,只能任由他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长江老鬼知道在场众人中,武功最高的是武榜第四,江湖人称“怒罗汉”的尤铁以及自己的好友,排名第六的袁秉。
关键时刻,他也不讲什么“良心”,闷着头就往尤铁和袁秉的方向冲去。
尤铁和袁秉都是熊家门客。熊家家主老远看着戏,看着看着,发现戏院快搬过来了,当下脸色一黑,嘱咐尤铁和袁秉:“一会儿你们无论如何都别出手。”
尤铁抱胸,看向裴元瑾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善。武榜待久了,日日听着奉承,他内心早已生出敢与天下高手一战的骄狂。
袁秉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裴元瑾的方向。
熊家家主看他们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惹了小的,来了大的,得不偿失。”
说到裴雄极,尤铁放下了双手。他再骄狂,也知道自己与武林顶尖高手的差距。别的不说,境界放在那里。人家已经是武神,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几个入道巅峰的那种。
长江老鬼钻得太快,等他发现前方人员突然稀疏时,已经晚了一步,傅希言早一步等在那里,朝他挥手:“how are you?”
这话发音古怪,听着像咒语,长江老鬼当水寇的时候,见识过太多鬼蜮伎俩,不敢大意,立马转身往旁边跑。
这时候,赤龙王已经到了。
尽管长江老鬼心里知道当日在江上与自己激战的人不是裴元瑾,但他之前想,一个年轻后辈,纵有超级门派做后盾,自己能有多少实力可以想象……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象太贫瘠——赤龙王出剑如电,电光闪过,长江老鬼惨叫一声,右臂离体,飞至半空,扬起半轮血花。
傅希言看不得这种场面,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袁秉见好友受伤,终于按捺不住,拔刀而起。但他不愿偷袭,出手时还喊了一句:“看刀!”
便是这一句,让裴元瑾改了主意,反手一剑,赤龙王回头,落剑稍稍往右偏移了几分,只是斩断了他手中的刀!
半招。
又是半招。
裴元瑾分别用半招连败武榜第九、第六的两大高手,不仅破了此
前用四十二招才打败长江老鬼的不实谣言,更将武榜衬成了一个坐井观天的笑话。
熊家家主看着袁秉失魂落魄地捧着断刀,心中既愤怒又感慨,却还不得不出来撑几句场面话:“袁秉仰慕少宫主久矣,如今得了半招指点,也该知足了,还不回来。”
他身边,尤铁悄悄松了口气,幸亏他为了饭碗忍住了挑衅,不然现在丢脸的人里,大概还要加上一个他。
可是同为入道巅峰,为何他和裴元瑾的战力差距这么大?
……
这个想法足以证明尤铁受熊家栽培,却被栽培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同为入道巅峰,当然也有高低之分。
裴元瑾在与宋旗云①一战之后,对武道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本欠缺的心境也日趋圆满。他在入道巅峰本就停留多年,积攒甚厚,连武王都敢越级一战,何况武王之下?
严格说来,他目前的战力堪称武王之下第一人了。
熊家都发话了,陈家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陈德源②道:“家族小比,竟蒙储仙宫少主驾临,蓬荜生辉!”
裴元瑾手持赤龙王,目光凛凛,似乎对他递来的这个台阶,并不想抬步。
陈德源只好自己厚着脸皮说下去:“少主一剑破石碑,传扬出去,也是武林佳话了。”
到了这份上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傅希言都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果然,裴元瑾握着赤龙王的手微微一紧,眼见着就要重新出剑,傅希言立马跳出来道:“听闻贵盟长江老鬼被人四十二招所败,少主好奇,所以进来测试一番。”
他深知,他们今日破石碑,败高手,虽然让四方商盟丢脸,却没有伤及肺腑,但如果动了家主,那就算熊家、太史家与陈家不合,也只能捏着鼻子跳出来谴责几句,到时候以裴元瑾的脾气,事态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就很不好说了。
傅希言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你们诬陷我们少主四十二招才打败长江老鬼,我们不认。
这事陈德源理亏,只好说:“裴少主武功高强,吾等佩服!”
傅希言说:“商盟走商路,储仙宫走江湖,本就不相干,还是继续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陈德源看他的外形,猜到身份,暗道:看来江湖传言不虚,储仙宫少主果然舍了灵教班姑娘,选了个胖子。他是南虞人,自然更亲近灵教,但这种场合下,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拱拱手,不再说话。
看双方的样子,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傅希言暗暗松了口气。
别看裴元瑾此时威风凛凛,但这里毕竟是商盟的地盘,蚁多咬死象,要是真逼得他们豁出去上了,后面还真不好应付。
他扯了扯裴元瑾的袖子。
裴元瑾将赤龙王收回,顿时,偷窥他们的目光中除了恐惧,又多了几分嫌弃与厌恶,仿佛在看什么瘟疫一般。
傅希言从小到大,遇到这种目光不知凡几,早已习以为常,可别人拿这种目光看到裴元瑾,他便有些生气。裴少主这样的高富帅强还不惨,世间难求,他们有什么资格嫌弃厌恶?是家里没镜子,照不出自己的德行吗?
他心里愤愤不平,面上便带出了几分不豫之色。
突然,手背传来温暖的温度。
裴元瑾贴了一下,见他抬头,便轻轻握住,然后牵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朝外走去。
可能是汉津渡已经闹过一场,所以他们今日这一出传扬开来后,也没什么人大惊小怪,满大街都有人在说“裴少主还是出手啦!”“储仙宫果然砸了比武大会!”
那兴奋的口气,恨不能亲临现场督战。
裴元瑾一行人砸完场子后,并
没有立刻回去,实在是傅希言的大腿和屁|股需要修生养息,短期内经不起二次伤害了——骑马的后遗症——真兽亚纲的马。
他们选了路边的酒家吃饭。
傅希言和裴元瑾一落座,就有无数目光汇聚过来。实在是他们的外形太符合传言中储仙宫少宫主及他的胖男宠了。
傅希言对胖男宠这个词颇有不满。
吃饭的时候还絮絮叨叨:“男宠就男宠,为什么还要加个‘胖’字?”
裴元瑾抬手,招来潜龙组:“去查查,都是谁在说。”
傅希言忙拦住潜龙组的人,问裴元瑾:“你要干什么?”
“打断他们的门牙。”
傅希言:“……不至于不至于。”他可不想以后一进荆门,发现人人说话漏风。而且八卦是人之常情,以前微博有啥热搜消息,他私底下也会和同学提两嘴,若是因此而没了门牙,实在冤枉。
裴元瑾说:“那去查查消息的源头。”
傅希言仍拦住潜龙组不放。
裴元瑾没说什么,可潜龙组的冷汗从头上慢慢地滑落下来。
傅希言还无所觉:“堵不如疏。你能堵住一个两个人的嘴,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由他们去吧。”他一向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自己是真的胖,人家说的时候点出这一点,也是正常。自己要是阻止,岂不是掩耳盗铃?裴元瑾要是阻止,岂不就成了被妖妃蛊惑的暴君?
……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蛮不讲理的暴君,还是很吸引人的。
裴元瑾仍在不满:“男宠却是子虚乌有。”都已经见过家长,准备谈婚论嫁了,怎么能算男宠?
傅希言心头一颤。
他看的偶像剧不多,很多时候都喜欢从观众的角度对霸道总裁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总觉得这样为爱情不顾一切的角色不合逻辑,可是当这种事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香。
就算成年人,也享受被人放在心上维护呵护保护的安全感和虚荣心。这么看来,成年后的自己,在脱离家族的庇护后,终于又可以翘起二郎腿当小胖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