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令人费解了。
一个谎言,明知道骗不到了人,为什么还要说呢?
“或许,她认为你走投无路,哪怕病急乱投医也会试着相信?”
傅希言尝试跳出裴元瑾和自己的身份,代入班轻语的视角看待这件事。两个男人,因为一场意外,不得不终身捆绑在一起,这时候,突然有个绝世美女给了一线希望,你们愿不愿意相信?
如果是刚刚吃下混阳丹的傅希言,和刚刚知道傅希言吃下混阳丹的裴元瑾,极大可能是……愿意的,甚至可能会把她当作救世主一样供着。
可时间过去太久,久得裴元瑾已经承认了他少夫人的身份,班轻语这时候再出手,未免有些滞后了。
裴元瑾说:“她必有其他用意。”
傅希言说:“或许她根本不在乎你信不信……我们从结果推倒,谭不拘、账簿如果她都如约奉还,那目的就是引你来。你来了以后,她还要你在这里待一个月。”
他眼睛一亮:“她就是想让你在这里待一个月?为什么?”
总不能一个月之后,南虞上空,七星连珠,天门大开,大家都能第一时间排排坐,吃果果,欣赏天文奇观吧!
灵教总坛,蕴灵塔,二楼静室。
从裴元瑾一行人离开之后,班轻语就坐在蒲团上等,等着谢云铃回来。终于,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云铃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她的神情看上去比接待储仙宫一行人时要柔和许多,不近人情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微微笑意。
她与班轻语的关系也不似外人想得那样上下分明。
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无需行礼,直接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了。
班轻语说:“他们表现如何?”
谢云铃说:“傅希言很生气,回去的时候都没有和裴元瑾坐同一辆马车。”
这样的好消息,班轻语听后不但没有高兴,甚至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他并没有相信。”
谢云铃疑惑:“他不是生气了吗?”
班轻语说:“我与他打过一次交道,看似心思简单,其实滴水不漏。如果他真的相信了,反而会藏在心里,不会表露出来。”
谢云铃脸上的兴奋消失了。
静室便成了真正的静室。
班轻语沉吟了一会儿道:“还是没有景罗行踪的消息吗?”
谢云铃说:“没有。储仙宫也没有动静。”
班轻语面色有些凝重:“武王武神如果想要掩人耳目,太容易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死死盯住裴元瑾一行人,关键时刻,他们就是人质。裴雄极时日无多,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出事。”
谢云铃道:“是。那天地鉴……”
“天地鉴方面,我们就只能相信他了。”班轻语轻轻叹了口气,“灵教崛起的时间太短了,师父又走得太早。我们如今只有师姐一位武神,还是太单薄了。”
提到乌玄音,谢云铃不高兴地皱眉:“教主一心扑在南虞皇帝身上,也未必会出全力。”
班轻语低声道:“她若不是为了情爱,又怎么有我的机会呢?”
谢云铃愣了下,闷闷地应了。
班轻语头疼地揉揉眉心,为了这件事,灵教潜心准备了数十年,决不能在她手□□亏一篑。她这些日子耗费的心力,承受的压力,都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谢云铃见状立刻站起来,绕到她身后,跪坐下来,双手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
班轻语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道:“万兽城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谢云铃手微微一顿,低应了一声。
班轻语说:“如果是息摩崖,你不许再与他起冲突。灵教听着是南虞国教,地位崇高,势力庞大,其实缺乏高端战力,与天地鉴、储仙宫相比,底蕴太浅,正需要联合其他势力。万兽城铜芳玉有实力却不聪明,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谢云铃黯然地垂下眼眸:“是。”
班轻语宽慰道:“我知道息摩崖好色,你略微应付几句,随意找几个歌女陪他就是了。一些言语上的冒犯,不痛不痒,在大事面前,不值一提,你要会忍。”
谢云铃说:“是。”
班轻语似乎感觉到了她心有不甘,抬起手,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拍了拍:“事成之后,储仙宫、天地鉴何足畏惧?吞了万兽城又有何难?不要急于一时。”
谢云铃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描绘的美景,嘴角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她们在静室内密谋,傅希言和裴元瑾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的。
但他们能够猜测,要自己在南虞留一个月,说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别人非要这么要求时,很可能是因为在看不到的地方正在偷偷发生一些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裴元瑾派寿南山去了趟新城,把原驻金陵的主管事找来。
储仙宫在南虞的势力发展不如北周,留在金陵的只有打探消息的风部,连雨部生意都统一归拢到临安雨部指挥。
储仙宫驻守南虞分部的成员大多本身就是南虞人,比如来的这位风部主管事马清。
傅希言看着他,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易容了?”
马清呆了呆:“并未。”
傅希言对裴元瑾说:“看来不
能指鹿为马了。”他只是想起了江陵城内,那个一个照面就茅塞顿开,升任武王的鹿清,故而开了个小玩笑。
马清在金陵待久了,显然对来自总部的诸人十分敬畏,态度甚至恭敬到了有些结巴的程度。
而他的表现显然也并不令人满意。
裴元瑾听过他说“我去新城是灵教建、建议的,他们,他们送了我一间宅子”时,脸上的寒霜几乎要掉下渣来。
寿南山身为风部总管,看着这样的属下,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马清走后,他不得不出面解释:“储仙宫近年来在南虞发展艰难,马清是老主管的得力助手,几年前新提起来的。原来的老主管已经被调去了临安。”
裴元瑾不用问多艰难。
多艰难,看马清就知道,一个搞情报的组织竟然堂而皇之地接受了被监视对象的宅子,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广袤的不是胸怀,是脑海里的水!
愚蠢的部下哪儿都有,为什么他手下特别多?
他忍住气,问:“金陵风部已经废了,临安怎么说?”
寿南山道:“临安人手不足,只能顶着南虞朝堂和摄政王余部。”
裴元瑾问:“找不到人吗?”
寿南山说:“灵教扩张得厉害,他们有朝廷背书,一般江湖人更愿意投效他们。”
傅希言默默听着,也有自己的感慨。
这就是背靠朝廷的好处,才能够实现对储仙宫、天地鉴这样庞然大物的弯道超车。要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发展,就只能等他们自己倒下,再蚕食分赃,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裴元瑾说:“南虞方面,目前谁说了算?”
寿南山说:“风雨雷电各司其职,不过,临安电部主管事沈伯友是宫主旧部,也是南虞境内的储仙宫第一高手入道后期。”
裴元瑾脸色微沉:“如果我没有记错,沈伯友是赵通衢的启蒙师父?”
寿南山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通知沈伯友来金陵述职。”裴元瑾顿了顿道,“我们去一趟新城。”
班轻语既然打定主意要留他们一个月,他们身边必然密布灵教暗探。但裴元瑾还是叫了几辆马车,正大光明地前往新城,甚至不止新城,之后还要去临安、明州,甚至榕城转一转。
他要亲自测一测,班轻语的逆鳞到底在哪里。
或者说,灵教的死穴到底在南虞境内,还是南虞境外。
如此一来,北周方面也不能掉以轻心。
裴元瑾在车里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傅希言趴在车窗上,认真地看着街道倒掠的景色。其实南虞与北周的风格仔细看,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南虞多水,故而桥多,尤其是烟雨蒙蒙的时节,生动地展示了何谓小桥流水人家。那房子也没多干净,可在山水画一样的情境里,那墙上的污垢便也成了画家的刻意,充满灵气。
新城建在金陵城外的平原上,与各个城镇都有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附近也没有山川,城中用水都是靠挖井打上来的地下水。在这到处是河流溪涧的江南,实在是很少见的地形。
新城外墙宏伟,有五六丈高,与金陵相差仿佛。
虽然是新城,但规划得很用心,街道纵横笔直,严谨得可与镐京媲美,整体是九宫格局,正中央是灵教新总坛。其余八处各自为政,有自己的集市、衙门,连钱庄、药店、客栈等店铺种类都分布得很均匀,每个都是城中城,能自给自足。
送给马清的宅子位置不错,离灵教新总坛很近。
除马清之外,这里还有很多其他门派,据说都是受邀前来。
裴元瑾他们觉得这城市布局很古怪,傅希言却接受度良好
,这不就是前世说的,走“多中心”城市发展空间布局路子吗?
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