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文酌煜闻言一笑,却并不反驳顾熙槐的话。他总不能跟顾熙槐说他的演技好并不是因为他会的东西多,而是因为上辈子见过太多尔虞我诈逢场作戏,所以历练出来的。
“我又不是演员,哪里会演戏。”文酌煜摇了摇头:“顾先生想让我教你演戏,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你帮得上。”顾熙槐笑道:“你在片场的那段表演就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
“是么?”文酌煜赧然一笑,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的表演哪里好。我当时也是被跟我对戏的那位演员的表现吓到了。还真以为他要杀了我……我的胆子向来比较小。”
顾熙槐也跟着笑了笑,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好的演员都是这样,可以帮助对手演员入戏。”
顾熙槐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对好演员和好演技有什么见解和领悟?”
“我吗?”文酌煜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我觉得好的演员肯定很擅长观察周围的人和事。所以在表演的时候才能惟妙惟肖。而且在表演的时候应该会有一种迫切的需求……”
顾熙槐闻言略怔:“迫切的需求?”
文酌煜笑道:“这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在我看来,演技好的演员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特质的演员碰到了合适的角色,在扮演的过程中跟角色起了化学反应,放大了性格中的某一特质,因此塑造了经典的银幕形象。”
一般情况下,这种例子比较多。所以演员才会经常说好的班底好的角色可遇不可求。很多凭借角色得到认可的演员也并不是演技好到足以碾压同行,只是极为幸运的在合适的年纪遇到了合适的角色。观众在看这些演员演戏的时候就会觉得演员演的特别真特别能让人共情,就是因为这些演员都能够找到自己与角色的共通之处,放大自身特质的同时也能让观众产生共鸣。
顾熙槐就属于这种情况。他十八岁出道,出道五年一共演了三部电影,产量并不算高。但是极为幸运的是他碰到的角色都符合他身上的某个特质,在导演的调|教下顾熙槐将这些特质放大,成就了一个个经典角色。但是顾熙槐的演技也就仅此而已了。如果让他去诠释一个跟他的性格底色截然不同的角色,顾熙槐就会觉得吃力。
比如顾熙槐现在参演的这部电影,他在里面扮演一个性格桀骜,脾气看似火爆,但其实城府深沉又因为童年经历所以性格方面有些缺陷的警察。因为年幼的遭遇,男主角的性格可以说十分复杂,他为了追查真相可以不择手段,却又牢牢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用陈栩生导演的话说,这是一个狡诈如狐又天真纯粹的角色。不能简单的用非黑即白来定义。演员在表演的时候要着重突出角色的多面性和层次的复杂性。
顾熙槐在拍戏的过程中就觉得特别吃力。他能理解陈导的分析,也能理解编剧塑造这个角色的用意,包括某些情节的必要性。但是他没有办法将自己的领悟完美的呈现出来。他的诠释总是浮于表面。很多戏份他可以凭借出色的演技奉献出哪怕以观众的视角都觉得很“炸裂”的场面,但也仅此而已。
顾熙槐能够察觉出自己的表演没有沉淀下来,也达不到陈导想要的拍摄效果。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精进自己的演技——直到顾熙槐在监视器前看到了文酌煜濒死的那一段表演回放。
就像是被十万伏的闪电忽然击中,顾熙槐登时就觉得自己开窍了,对于接下来的表演方向也模模糊糊的有了点新的想法。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找到文酌煜,想要通过跟文酌煜的交流得到更多的启发。
文酌煜在上辈子也看过顾熙槐参演的这部电影。且不说他自己也在这部电影里奉献了一段并不精彩的大屏幕处女秀。光凭“顾熙槐遗作”这个卖点,也足够吸引文酌煜走进电影院了。
他对顾熙槐呈现出来的男主角记忆犹新。那是文酌煜人生十八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看一部电影,然后他就被顾熙槐的演技征服了——
正如文酌煜所言,顾熙槐现在的表演层次大概处于普通观众看了也能感觉到“演技炸裂”的程度,再加上顾熙槐在拍摄的时候故意炫技,以及陈栩生导演娴熟精妙的镜头语言,那种视觉冲击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至少文酌煜看的酣畅淋漓,也因此产生了自己也想当一名好演员的冲动。
只可惜文酌煜后来的际遇实在荒唐离奇,以至于他的演技并没能在镜头前彰显多少,反而悉数用在了与周围人周旋上面。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文酌煜才渐渐意识到所谓“炸裂”的演技在实际运用中有多么可笑。
——但凡能让人看出来的“好演技”,其实都称不上好。真正能够骗到人的演技是肉眼看不出来的。周旋在所有心怀叵测的人中间,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的泄露,都有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每天都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慌中,为了保护自己绞尽脑汁。
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死在了不知道哪个人的手上。文酌煜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露出了什么端倪引来的杀身之祸。毕竟他知道的秘密太多,破坏的阴谋诡计也多,想要他死的人绝不在少数。
“……真正出神入化的演技应该是看不出表演痕迹的。”文酌煜一边掰玉米一边说道:“就像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在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拼命努力。这就是一种迫切的需求。顾先生的条件这么好,就算不努力也足以衣食无忧。所以不会有这种紧迫感吧?”
顾熙槐若有所思。
文酌煜将掰下来的玉米棒扔进顾熙槐脚边的竹筐里:“这些够了吧?”
顾熙槐回过神来:“够了,谢谢。”
“不客气。”文酌煜摆了摆手:“我帮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帮你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事业和人生。但是你帮我介绍的律师,却很有可能改变我未来的处境。”
顾熙槐刚想说什么,文酌煜没让他说出口:“我不懂表演,但我相信一个人如果想要取信于别人,那就必须让别人相信你是有这个需求的。”
顾熙槐又是一怔。
文酌煜已经转身离开玉米田了。他提着两个空桶一路悠闲的回到李爷爷家,彻底完成任务卡上的最后一个环节——交还空桶以后,脚步轻快的回到了嘉宾们的草屋。
其他几位嘉宾也都完成任务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只有洛岫还在跟吴奶奶家的水缸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