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岑忘年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忙忙的站起身,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红着眼睛躲进了卫生间。
松白跟岑忘年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岑导的心结。他默默叹息一声,摇头不语。
文酌煜身为《绣生》这部电影的投资方和男主角,跟岑忘年讨论剧本的时候也了解过故事背景。只不过这种家事,尤其是父子之间横亘二十几年的芥蒂隔阂,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所以文酌煜只当不知道,继续跟松白讨论接下来那场戏该怎么演。
观众坐在电影院里观看电影的时候,大部分故事都是按照时间线来展开的。观众会跟随主角的视角经历整个故事,同样也是经历主角的人生。
可是在现场拍摄的过程中,所有通告单都是按照场地汇总拍摄的,所有演员必须将同一个场地同一个造型的戏份集中拍完。往往上一场戏还在拍欢天喜地合家欢,下一场戏就得拍生离死别了,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
所以下一场戏,文酌煜和松白要拍的就是男主角绣生大梦初醒回到家里后,跟父亲认错和好然后认认真真学习刺绣的一场戏。
根据剧本设定,虽然这个时候文酌煜扮演的绣生依旧只有十八岁,但他已经在梦里跟年轻的父母一起生活十多年了,经历过这么一场梦境,绣生的心理年龄也成长到了二十八岁,所以文酌煜要把这个年龄差演出来。
岑忘年已经从卫生间回来了,虽然眼睛依旧有点红,情绪已经平稳了。他坐在监视器前一脸期待的看着文酌煜,迫切想要知道接下来这一段文酌煜会怎么表演。
岑忘年有些动容的凝视着监视器。这一幕在他的脑海中早就演过千遍万遍了。只可惜现实中的岑忘年并没有绣生的勇气,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在父亲面前亲口说出自己愿意学习刺绣这样的话。他所能做的,只有拍出这么一部电影替父亲最爱的事业做宣传,也是替自己弥补一下无法重新做出选择的愧疚和遗憾。
他终究不是绣生,即便明白了刺绣对于父亲的意义,也没有办法牺牲自己的理想和事业,继承家族传承。但愿父亲能够原谅他的胆怯,理解他的坚持。
文酌煜并不知道岑忘年已经把他当成了弥补遗憾的替身,他站在书房门口,灯光,道具和摄像组的工作人员正在书房里面布置灯光和机位,补好妆的松白老师一脸颓然的坐在重新立好的台式绣架前,神情萎靡气质落魄,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余岁。
片场瞬间安静下来,岑忘年看着监视器里的文酌煜,喊了一声“a”——
只见画面中,文酌煜推开了房门,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走入书房。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跟上一场戏一模一样的造型和妆发,然而此时此刻的文酌煜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举一动都跟方才不一样了。
“爸!”绣生缓缓走到父亲的身后,沉沉的喊了一声爸。
众人只听到这沉甸甸的一句台词,竟觉得心里忽然一酸,莫名想到了“时光飞逝”和“岁月蹉跎”这两个词。
扮演绣生父亲的松白老师如枯木一般坐在绣架前,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在他的身后,绣生缓缓抬起头,静静看着父亲的背影。
当他的眼睛彻底暴露在镜头前的一刹那,坐在监视器前的岑忘年忽然僵住了。
他看着那双眼,仿佛穿透岁月,直视着多年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