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酌煜想到那位五十几岁但是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顾夫人,莞尔说道:“你在她背后叫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恐怕不会高兴。”
听过文酌煜绕口令一样的打趣,顾熙槐也跟着笑了。
“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顾熙槐说道:“我不在家,你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文酌煜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他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这一点倒是不用顾熙槐操心。
话说回来,比起一直窝在A市的自己,要去二十三个城市跑路演的顾熙槐才更应该担心他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吧?
“记得多备一些药,免得水土不服。”文酌煜提醒道。
顾熙槐点点头,认真说道:“放心,助理会帮我准备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太晚,或者此时此刻的顾熙槐神色太乖巧了,文酌煜听到这句回答,竟然有些不忍心。他想了想,关掉电影起身去客厅。顾熙槐有些茫然的跟在文酌煜身后。就见文酌煜在客厅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个小药箱,将里面各种常用药挑出来打包交给顾熙槐:“拿着吧。”
顾熙槐下意识就想推脱。文酌煜道:“你要去的地方多,先紧着你用。我得空了自己再去买。”
顾熙槐眨了眨眼睛,握着装满药品的塑料袋温声道谢。那声“谢谢”沉甸甸的,犹如大提琴悠扬婉转的弦调,丝丝缕缕浸入文酌煜的耳中。
文酌煜弯了弯眼睛:“这有什么好谢的。”
就算文酌煜不给顾熙槐准备,顾熙槐的助理也不会忘记这些流程。他也只是一时冲动。
想到这里,文酌煜细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顾熙槐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文酌煜没去送机,因为他还要参加《绣生》的开机仪式。
虽说这是一部预算不怎么高,所有投资商加起来也只有文酌煜一个人的小成本电影,甚至于开机这天都没有媒体过来采访,岑忘年导演还是按部就班的准备了开机仪式,还准备了猪头和水果,带着全剧组的演员兢兢业业地上香拜神,然后才开机。
为了确保开机顺利,一般剧组开机后的第一场戏都会安排的比较简单,最好可以一条过,也是讨个吉利。
《绣生》剧组的第一场戏就是绣生父子因为理念不合爆发争吵的戏份。
这是一场室内戏,道具组一早就置好了棚景。一间明亮宽敞的书房,正对着窗户摆着一张台式的绣架。绣架有三足,高二尺七寸,通体红木所制,是一个民国时期的老物件。
这也是岑忘年导演得知预算不差钱以后,特地让道具组在旧货市场倒腾来的。不仅是这张绣架,屋子里所有跟刺绣有关的摆件和绣品都是岑忘年辛辛苦苦淘换来的,其中有好几副挂在墙上需要特写的绣品,甚至还是岑忘年的父亲当年呕心沥血之作。
已经裱装好的绣品用玻璃架子罩着,摆放在靠墙贴着的多宝阁上,整个书房装点的古色古香。
文酌煜已经换上了戏服画好了妆,正坐在台式绣架前,心浮气躁的练习针法。
扮演绣生父亲的老演员也是文酌煜的熟人——《慢步乡间路》时有过一次合作的老戏骨松白。
松白参演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岑忘年的作品,后来又凭借岑忘年导演的另外一部作品斩获了最佳男配角,虽然那只是国外一个非常小众的电影节——不关心影视行业的观众可能连那个电影节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但不管怎么说,岑忘年导演对松白都有提携之恩。如今岑忘年导演想请松白来担任电影的男二号,松白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更不要说松白对文酌煜的演技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很想知道,能让顾熙槐那样骄傲的天之骄子都为之折服,还能让素有严厉之称的陈栩生导演都交口称赞的演技,到底会好到什么程度。
所以今天跟文酌煜的第一场戏,松白也是打足了精神来的。
“你看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你练习乱针绣法,不是让你乱绣!”绣生父亲痛心疾首的骂道:“……还有这里,要从上一针的入针处出针,一点一点的往前滚,要注意出针和入针都是在同一个针孔,这样针脚才能细密平整,你怎么毛毛躁躁的,一点静不下心来……”
听着父亲在耳边永无休止的唠唠叨叨,刚刚跟同学吵过一架的绣生终于爆发了:“有什么用?”
绣生父亲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天天守在家里绣这些破玩意有什么用!”绣生鼓足勇气,大声喊道:“是能赚钱还是能出名?你绣的好也没见你发大财,还不是要我妈开面馆养活全家。你天天窝在家里就知道弄这些针头线脑,也不管外面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嘴长在他们身上,谁也管不了。”绣生父亲紧皱眉头:“你就因为这点小事心浮气躁,连这么基本的针法都绣不好了?”
绣生父亲想说绣生的性子太浮躁,还需要磨炼。却没想到绣生忽然恼了:“他们说咱们苏家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一个个比女人还娘娘腔。”
绣生父亲脸色一沉:“那是他们没素质。你何必跟那些没素质的人置气?”
“我不是置气,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绣生强忍着怒火,憋气的说道:“我是个男人,我不想成天鼓捣这些针头线脑,不想被人嘲笑是娘娘腔,不想学什么刺绣。爸,我不学了行吗?”
“胡闹!”绣生父亲脸色一沉:“你是咱们苏家第九代传人,咱们家的手艺只有你能继承下去。你要是不学,那咱们家的传承不就断了吗——”
“那就断了呗!这又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不想学了!如果不是天天学刺绣,我会被他们嘲笑吗?你天天只想着传承,想着让我学习这屁用没有的玩意儿,怎么就不想想我?我说过不想学了!”绣生越说越气,竟然踹了绣架一脚,三足的绣架被踹的倒向一旁,重重倒地的声响仿佛有一只鼓槌重重敲在了绣生父亲的心上。
“你干什么?”绣生父亲立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绣架,仔细检查过后,回头就给了绣生一巴掌:“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学好刺绣必须先学会做人。你就这么对待——”
话没说完,就见绣生忽然爆发了。
“我说过我不想学了!”绣生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双眼赤红的转过身,开始疯狂打砸书房里的绣架绣绷,将绣生父亲引以为傲的作品从多宝阁上一扫而落,甚至抄起剪刀将绣绷上的半成品划破,仿佛魔怔一般说道:“什么破东西!不学了!不要了!全都毁了!”
绣生在父亲惊愕的目光中将书房砸了个彻彻底底,然后将手中的半块绣品砸到父亲的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报复神情,恶意满满的说道:“抱着你的破烂儿自己过吧!我受够了。我可不想跟你一样,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这些破烂东西上。到最后也变成一个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都不当回事,只敢对着自己儿子甩巴掌的窝囊废。”
被自己的儿子当面骂成窝囊废,绣生父亲的脸色忽然煞白,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忽然发疯的儿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