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机场, 苏黎世起飞的航班准时抵达,项明章脱下大衣搭在小臂上,长腿阔步地走出接机通道。
等候区站满了人, 司机迎上来, 接过行李箱说:“项先生,我来拿。”
项明章朝四周扫了一圈, 问:“楚秘书呢?”
司机回答:“楚秘书在车上。”
项明章腹诽, 真会摆架子。
航站楼门口,一辆轿车停泊在夕阳下, 后面的车窗里,楚识琛低头露着半张侧脸,晚霞覆盖, 车边人来人往, 方正的窗子像一块影影绰绰的斑斓画屏。
项明章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睨向车内,楚识琛感觉到阴影抬起头, 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在一边,屏幕闪过密密麻麻的黑体字。
门打开, 楚识琛往里挪了挪, 说:“项先生。”
项明章长腿一跨坐进去:“好看么?”
楚识琛道:“消遣罢了。”
项明章把大衣丢到彼此中间, 问:“来接机很无聊?”
楚识琛回答:“还好, 肯定不如来机场抓人刺激。”
两个人在大厅对峙的场景浮现脑海,项明章被噎了一下,司机放好行李上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车子驶离机场, 日暮时分市区堵得厉害, 来不及回家, 只能直接赶去赴宴。
楚识琛做好预设,提前去了趟公司,将总裁办公室备用的一套西装带来了,瑞士气温低,项明章带的衣服估计不合适。
他问:“到酒店的洗手间换一下?”
项明章下飞机就觉得热了,说:“就在车上换吧。”
楚识琛拎过副驾上的西装袋,拉开拉链。项明章正好脱掉针织上衣,西裤款式差不多,他不准备换了,但皮带颜色和西装不搭,他解开金属扣抽了出来。
楚识琛以为项明章要脱裤子,非礼勿视地盯着窗户。
项明章套上衬衫,单手系纽扣,另一只手在袋子里拨弄,问:“领带?”
楚识琛回头:“没有么?”
项明章想了想,办公室放的这一套似乎没准备领带,司机有眼色地问:“要不要绕路买一条?”
时间恐怕来不及,楚识琛轻抬下巴,扯开自己颈间的领带拿下来,递过去说:“先用我这条。”
项明章靠着座椅系扣子,微微颔首,目光上挑,示意“我腾不出手”,楚识琛愣了一秒,蹙起眉,倾身将领带套上了项明章的脖颈。
光滑的布料带着余温,项明章配合地扬起头,方便楚识琛翻出衣领压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愈发严肃,动作也略显粗暴。
楚识琛敷衍地打了个结:“好了。”
项明章感觉像给囚犯套枷绳,说:“你想勒死我吗?”
楚识琛松开手:“那你自救吧。”
转回身坐好,楚识琛几乎挨着车门,他不会承认,此刻的不悦不仅是因为做这种伺候人的细微小事,还因为莫名产生的局促。
项明章穿好衬衫,借着整理褶皱,手掌在胃部压了一下。
到达酒店,楚识琛已经神色无虞,跟随项明章一路进了包厢。
一共两桌,受邀的董事差不多到齐了,比寿宴那天少了七八位,仔细看,有三四张那天没见过的新面孔。
小庙尚有三尊佛,公司派系丛生,暗中的队伍泾渭分明,今天来的想必一大半是项明章的拥趸。
董事们年纪不轻,项明章率先向前面的几位打招呼,笑着叫道:“方伯伯,唐伯伯,伦叔。”
见他态度亲近,为首的几位便喊他“明章”。
众人入席,楚识琛坐在项明章的旁边。
行政总厨带服务生来上菜,冷盘有陈皮荔枝冻、陈皮甘梅渍海参、青柠陈皮鸭,热盘有陈皮甜酒炖乳鸽、金盅陈皮南瓜羹,陈皮红豆酥,前前后后上了十几道,满屋浮动着清甜的香气。
今天这一桌“陈皮宴”下了大功夫,项明章道:“用的是二十年左右的陈皮,理气,去燥,消肝火。”
这是给寿宴的闹剧一个交代,起码心思可嘉,宴席开始,项明章说:“各位尝尝味道怎么样。”
众人动筷,交口称赞滋味不错,楚识琛拿热毛巾净了手,夹起一颗荔枝放进口中,冰凉沁甜,小核挖掉了,填满陈皮熬煮的果冻。
桌上谈起上周的例行公务,项明章虽未露面,但对公司的事情追踪得很紧,显然十分上心。
聊了会儿公事,项明章没有避讳寿宴的难堪,举杯说:“上次让各位长辈看笑话,是我的不对,请多担待。”
那位方伯伯道:“其实那天是话赶话,不能算明章的错。”
“是啊。”伦叔附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这些外人没资格置喙,只要项董没事就好。”
项明章承认道:“那天是我失态了,不该在爷爷面前提项珑。”
桌上听见这个名字一齐静默几秒,方伯伯问:“这两年还是没有消息?”
项明章说:“可能走的时候就决定不回来了吧。”
另一桌有人劝道:“明章,不必介怀,人生在世有得有失,项董连着两辈的血脉之情都给你了。”
项明章神色落寞:“可项珑毕竟是我爸。”
楚识琛保持着缄默,闻言不禁侧目,项明章说话时低垂着眼睫,嗓音沙哑,英俊的面孔透出几分失意。
可他从项明章的眼尾窥探,惊觉目光凉薄,根本没有一丝温情。
伦叔说:“你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等结了婚就不会纠结上一辈的感情了。”
唐伯伯活跃气氛:“是啊,你什么时候娶老婆?”
项明章笑了一声,玩笑道:“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吧。”
众人一笑置之,寿宴的事情就算翻篇了,项明章敬大家,一饮而尽,酒液流向胃部,额角隐隐泛起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