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章目送车身驶远, 抬手摸上肩头,被项行昭挨过的位置洇湿一块,他用力按了按, 说:“我们走吧。”
离开餐厅,楚识琛一路凝望着窗外, 场地的事情解决了,李桁知道项明章帮忙一定会向楚识绘确认,到时再透露派对的消息。
新西兰那边有楚太太的亲戚朋友, 会安排妥当, 楚识琛将各种事情捋了一遍,问:“对了, 你跟伯母说了吗?”
项明章摩挲着方向盘:“没有。”
楚识琛感觉到雷厉风行的项明章在拖延, 而拖延意味着逃避, 他好奇地说:“缦庄的马场养了几匹马?”
项明章哼笑一声, 听懂楚识琛是愿意陪他去的意思,路口拐弯改道, 他同样含蓄地回答:“忘了,带你去看看。”
一小时后抵达缦庄北区, 天不早了, 他们来得突然, 所幸白咏缇还没有睡下。
深居避世, 苦衷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楚识琛向白咏缇问候过, 讨了一杯白水,懂分寸地留在客厅等候。
项明章随白咏缇进了书房, 关上门, 他参观似的晃荡到墙边, 书柜是若干方格,一格书一格摆件,交错有序。
在众多珍藏的典籍中夹着一本教材,项明章抽出来,是他念大学时的专业书,不知道怎么会辗转保留至今。
白咏缇洗过澡,披散着长发,屈身坐在矮桌边的蒲团上,问:“你有事跟我说?”
既然来了,何必拖拖拉拉,项明章道:“快月末了,识琛的妈妈和妹妹要去新西兰度假,想邀请你一起去。”
白咏缇面无表情:“不用了。”
项明章说:“楚家在新西兰有个农场,比缦庄漂亮,楚太太也知道了我和识琛的关系,你就当搭伴去散散心。”
白咏缇道:“我没有烦心事,不需要散心。”
“我有。”项明章生出一股无奈,他告诉白咏缇调查游艇爆炸的事,“会发生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可能会有风险。”
白咏缇不为所动:“那你要保护好识琛和你自己,不用担心我。”
项明章道:“楚太太好心邀请,趁这个机会你见见人透透气,整天待在缦庄不闷吗?”
“那你替我向楚太太道歉,她的好意我心领了。”白咏缇温声却坚决,“我是个闷葫芦,不喜欢出去走。”
项明章料到这个结果,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只觉无力,他把那本书塞回柜子,书脊和木板撞出“咚”的一声。
他对往事避而不谈,是不愿触碰白咏缇的伤疤,不代表他愿意看着白咏缇一直半死不活地与世隔绝。
“那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项明章冷声问,“每天吃斋念佛,早晚抄经,你就这样过完后半辈子?”
白咏缇掖了掖耳鬓的发丝:“这样挺好的。”
“好?”项明章说,“你闷在这儿自苦有什么好?”
白咏缇问:“你是要逼我见人,逼我出去吗?”
“我想让你活得痛快。”项明章道,“妈,没人能控制你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
白咏缇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待在项家,还要做项行昭最孝顺的孙子?”
项明章顿了十几秒钟:“我姓项,是项樾的副总裁和大股东,是项行昭最属意的接班人,为了公司家业,我为什么要走?”
白咏缇说:“你要权势地位,已经够了,没人能把你我怎么样,你还要争到什么程度?”
项明章斩钉截铁:“我要让项行昭付出代价。”
“他早就像个废人了。”白咏缇难得激动起来,“明章,别因为怨恨做错了事。”
项明章冷笑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忘了那些事,跟你一样信佛念经,规劝自己放下仇恨?还是和项珑那个懦夫一样,做个远走高飞的缩头乌龟?”
白咏缇猛地站起身:“我怎么样无所谓,我怕你走了歪路!”
项明章道:“那就不必等到现在,项行昭在两年前中风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白咏缇瞪大双目,面露惊惧。
项明章垂着手,眉心微微狰狞:“我不会走歪路,披着一张孝顺的假皮,忍辱多年走到今天,项樾,项家,我要做获利者,我要做主,要看着项行昭咽气才罢休!”
白咏缇喊道:“明章!”
项明章眼底似有狂澜:“你信佛,我不信。我项明章不用谁保佑,满天神佛的善心要是无处释放,可以等着将来有一天为项行昭超度,因为他一定会死不瞑目!”
白咏缇摇晃不定,一腔苦闷,多年郁结,堵在胸中要爆炸四溅,她抓起桌上的花瓶重重一摔!
碎裂的瓷片伴着冷水残花,零落了一地,白咏缇扬起杯盏、烛台、书报,一件件砸在地板上,她像变了个人,淡然消失,恬静无存。
项明章杵在原地恍惚,眼前的白咏缇和曾经的“母亲”重合,那么脆弱,痛苦,歇斯底里。
书房的门推开了,楚识琛听见动静跑来,惊立在门口。
半屋狼藉,白咏缇跌坐在地上,长发凌乱看不见表情,项明章阴沉地站在墙边,像个无措的始作俑者。
青姐小跑过来,冲到桌边扶白咏缇,吓得不敢张口。
楚识琛快速镇定,近乎命令道:“明章,你出来。”
项明章回神似的动了动,一步一步走出书房,楚识琛叮嘱青姐照顾白咏缇,然后拉着项明章离开。
一直走出庭院大门,楚识琛松了手,他想说点什么,哈出的白气在黑夜中飘散。
项明章抹了把脸,但抹不掉狼狈的神情,他佯装无事发生,问:“还要不要去马场看看?”
楚识琛配合他:“好,你带我去。”
马场离湖不远,围栏外缀着一圈地灯,依稀照着宽阔的坡道,单列式马厩和储物间并列,项明章带楚识琛走近能听见马匹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