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辽第一次见这副样子的项明章,他请警察稍事休息,手术室门前空了。
灯光是白的,墙壁也是白的,项明章穿着脏污的黑西装,伫立在手术室外像一尊破败的雕塑。
不到半小时,又有两名医务人员匆忙经过,进了手术中心。
项明章额心狂跳,恨不能穿墙而过去看一看沈若臻,情况怎么样了,血止住了吗?
子弹有没有取出来?
他希望手术顺利结束,门上的提示灯熄灭,又怕猝不及防地灭掉后,得到的是一份噩耗。
他是不是该跪地求一求各路神佛?可是态度恶劣这么多年,神佛会感动,还是借机惩罚他?
他惧怕去想,但不停地在想……沈若臻会死吗?
还是会消失去另一个地方?
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项明章僵直了半分钟,回过头,许辽站在几米远的走廊上陪他一起等。
项明章朝许辽走过去,步子很大,很重,他透着一股濒临爆发前的平静,问:“项珑现在在哪?”
许辽说:“还在加州。”
项明章道:“叫人准备好。”
许辽看他脸色阴郁,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项明章抬手指着手术室,口气很轻,“里面要是有事,就让项珑立刻死,我要他偿命,让项行昭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许辽愣道:“项先生,你不要冲动。”
项明章接着吩咐:“通知项環和项琨,告诉董事会和项樾全部股东,还有记者新闻社,把消息散出去——项行昭绑架亲孙子,他要谋杀我。”
许辽试图捉住项明章肩膀,说:“所有账一定会算,你现在要冷静一点。”
项明章充耳不闻,清点道:“项珑身死异国,项樾丑闻缠身。项行昭的儿子、产业、他的老命……”
许辽几乎抓不住他:“项先生!”
项明章扬手挣脱,暴怒而绝望:“要是沈若臻死了,就他妈让所有东西都于事无补!”
许辽无暇顾忌“沈若臻”这个名字,他后退了一步:“你疯了。”
“我是疯了。”项明章说,“他为了救我居然挡了一枪,该中弹的人是我,该躺在里面受罪的也是我。”
许辽不善言辞,只能道:“他在乎你,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别来这套。”项明章说,“不过是受益的人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许辽问:“你会心安理得吗?你不会。所以你清醒一下,你还要处理好之后的事情。”
项明章反问:“处理什么?要是手术结束传出坏消息,我进去用他用过的手术刀,给自己一刀也许还来得及追上他。”
许辽哑口无言,白咏缇本就担心,他必须保证项明章不再出事。
远处等候的警察来帮忙,还有两名医生,三五人用蛮力把项明章控制住,给他注射了一支镇定剂。
浑身伤痛,针扎就像虫子叮了一下,项明章感觉不到有药物注入体内,反倒觉得残存的一点精神被抽走了。
项明章颓废地在长椅上坐下来,躬着后背,低垂着头,双臂支在膝盖上。
他张开一路牵着沈若臻的右手掌,慢慢捂住了脸。
指缝间溢出热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脚下。
医院里总是有“滴答”声,眼泪,输液瓶,监测仪器,时钟反而排在最后。
数不清分针走了多少圈,手术提示灯熄灭了。
项明章站起来,冲到门前两米外停下,等得心急如焚却不敢靠近。
手术室的门缓缓拉开,两名医生疲惫地走出来,问:“患者家属——”
“我是。”项明章又迈了一步,满脸斑斑,掩盖不住胆怯,“他……怎么样了?”
医生端着一只消毒托盘,说:“情况非常惊险也非常幸运,子弹射中了一枚怀表,偏离了心脏的致命位置。”
项明章怔忡道:“……怀表?”
医生递给他看:“毫厘之差,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托盘里,沈若臻的银色怀表浸着血,表盖和表盘都被子弹打碎了,露着染红的钢制机芯。
“卍”字纹湮灭,渡了他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