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运是怎么回事?!
输了今日的第三把, 龙轻野粗鲁地骂了一声娘。
他身边的兄弟哥俩好地攀着他的肩,劝道:“兄弟,可以了, 我在好几个赌坊都看过你,你一天至少赢五六把, 才输个三四把, 这运气哪儿找?这还不知足?”
龙轻野扫了那汉子一眼, 见他一身粗布衣裳,胸前还带着不少油污,身上一股腥味儿,似乎是个屠夫。
他厌恶地拨开对方的胳膊, 拎起钱袋离开了赌坊。
赢个五六把,输个三四把?
没错,从前他为了不过分引人注意,的确喜欢这么“玩”, 故意输些小钱,套大钱, 那时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可现在,他想赢的时候不一定赢,想输的时候也不一定输, 有的时候更是输大赢小,这怎么能一样?
连续三天了,他的运气突然就大不如从前。从小到大, 他逢赌必赢, 也是靠着各种运气在龙家立足, 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龙轻野不清楚这个状态是暂时的, 还是天道当真收回了他的气运。
可恶, 偏偏是这个时候,这个他落魄的时候。
他花了五个铜板,在路边摊要了一碗面,面条又硬又没有味道;身边熙熙攘攘,闹市喧嚣,吵得他头疼;拼桌的是个菜贩,手上身上都是土,吸溜面条的时候汤汁四溅,有几滴甚至迸到他碗里……更加没有胃口了。
龙轻野把筷子“啪”地一放,瞪向那人,对面的人却毫无自觉,三两口干了一碗面,起身便走了,对于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的不满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该如此。
龙轻野皱眉,他在沧浪家再怎么不被重视,也是锦衣玉食的龙六公子,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他得回去,回沧浪家,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那个便宜爹既然信过他一次,就一定会信第二次……龙轻野陷入思考,没注意到他的对面又坐下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粗麻布衣,戴一顶破旧斗笠,皮肤粗糙,满面风霜,手上有厚厚的老茧,是骑马和握刀的痕迹。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死人的味道,当那味道传至龙轻野鼻端时,一起过来的还有长刀的雪光。
那一瞬间,龙轻野的身体走了在了脑子之前,他一脚踢翻木桌,退后五歩。
桌子被一刀劈成了两半,就如一块豆腐一般。而这把刀,刚刚想要劈的是他的脑袋。
青天白日,刀锋被正午日光渡了一层金色,也暖不了刺客的森森杀意。
龙轻野背脊冷汗涔涔:“什么人?”
刺客声音嘶哑:“沧浪府有命,请六少爷即刻回……”
龙轻野眉头一竖:“大胆!知道我是六少爷还——”
“……府,生死勿论。”话音未落,那人提刀而上。
不好!
龙轻野扭头便跑,一边跑一边往人群里钻。
他清楚意识到,这一次的刺客和之前来抓他回去的人“不一样”。这不太可能是他那些“兄弟”的手段,那些人再怎么想他死,也只敢鬼鬼祟祟地做。刺客直说了是受沧浪府之命,那只能是龙老爷下令。
龙济舟那老儿居然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了?
沧浪府发生什么了?
龙轻野心里知道,是有一件事会让他那便宜爹下决心要杀他的,但是……为什么,当年知情的人不是早都被他的便宜娘做干净了吗?龙济舟是怎么知道的?
倒霉,真是倒霉透了!
他一路发足狂奔,将市场的菜篮子掀得到处都是,撞得路人四散,惊声尖叫。
闹市一片鸡飞狗跳。
那刺客也不知道是敬业还是沧浪府给太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收手,就当真在鸾都城里持刀追杀,丝毫不怕惊动城防卫。
龙轻野很快从菜市头跑到了菜市尾,眼看前方宽阔大路,再无遮挡,也无人群可以掩护,只怕是巡城卫还没来,他已经被一刀砍死。
“救命!救命!杀人了!”
“我爹只是暂时被蒙蔽了,你真杀了我,沧浪世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刺客油盐不进,仿佛一个只会挥刀的行尸走肉。
龙轻野又转移方向:“擒住这个人!鸢城沧浪世家必有重赏!”
“救命!救命啊——”
他狂奔一路,好几次从刀锋下溜过,跑得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心跳如鼓。胸前有什么东西滚烫,他来不及注意,又是一个翻滚躲过长刀。
可那刺客招式直白,没有一点花架子,龙轻野到底是富家公子,平日习武又不上心,这一个翻滚拖泥带水,全是破绽,晕头转向之间,那一柄长刀已经预判了他的落点,刀刃生冷,只等他自己撞过去。
龙轻野感受到背部刀刃,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又翻了回去,颈间已是一把冷汗。
这与气运没有半点关系,全靠他的求生本能。
难不成今日他龙轻野要命丧于此?龙轻野一时悲从心起,大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
突然,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烫了他一下。
龙轻野一摸,才发现是那块他重金赎来的玉佩。那髓玉不知何时绽放光华,此刻长刀劈来之际,一道剑气擦着他耳边而过——
“何人胆敢在云里馆行凶?”
剑气打在刀刃上,刺客虎口一麻,长刀被劈开;刀者后退三大步,堪堪稳住身形,胸前一个起伏,口吐鲜血。
紧接着,几名修士御剑而来,龙轻野这才注意到,他居然已经跑到了云里馆附近。
在那几名白衣修士身后,一名宗师气派的修士一身清雅道袍,容颜如玉,凭风而立,飘飘然若九天神君。那修士并不理会刺客,而是落在龙轻野身前,审视他——掌心的玉佩。
“这玉,是你的?”
龙轻野点头。
那宗师眉间微凝,目光仿佛要直接看到他心底:“我再问一次,这玉可是一直在你身上?”
龙轻野知道来人必定身份不凡,生机只此一线,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宗师目光一厉:“想好说话。”
“是,仙人!这玉一直在我身上!”
龙轻野咬紧牙关:三日来,这玉就在他手上,寸步不离。他没有说谎。
——心术不正,祈云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分明记得,当年将髓玉交给了一名女婴,既是女婴,就决计不可能是眼前的男人。
当日玉佩有了回应后,他立即自禳星台动身,前日便已到达云里馆,找到龙轻野后他并未现身,而是命人调查此人家世,又暗中观察此君品行。
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身世不光彩这一点也就算了,毕竟身世不由他自己决定。可龙轻野整日留恋赌坊,贪得无厌,品性实在叫他不喜,若将这样的人带回钟秀峰,必然会让其余弟子不满。
可是,偏偏此人居然也是一等一的天灵根,只不过当年那女婴乃是金属性天灵根,而龙轻野乃是水属性,水润泽万物而不争,水灵根修士乃魔人眼中绝佳的炉……
无量天尊。
哪怕是心中所想,祈云琉也不愿提到那……那邪魔外道才会挂在嘴边的词。
只是,天道让那十六年前的女婴失去踪迹,却又送了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又是何意?
是否是阿萤命不该绝?
若真如此,那此人人品便是越低劣才越好,最好是无恶不作死不足惜之人!祈云琉目光一冷,像是在劝说自己一般——若他能就此报得冉秋的恩情,他祈云琉就是背负一个恶人之名又如何?
“仙人”的眼中逐渐褪去悲悯,浮上一抹谋算,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龙轻野,声音清冷:“吾乃琅华宗玄清真人祈云琉,此玉乃是吾当年赠与有缘之人,如今既然在你手上,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回琅华宗,修炼道法?”
祈云琉闭目,心想,若此人就此拒绝,他便当做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然而,耳边却传来年轻人欣喜若狂的呼声:“愿意!我愿意!”
琅华宗?玄清真人?!龙轻野心中狂喜。
他就知道,这玉佩之上灵气环绕,必能为他带来“大机缘”:琅华宗,九大宗剑修之首,拜入琅华宗等于半步踏上仙途,相比之下,沧浪世家算什么?
“弟子龙轻野,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龙轻野立即行拜师之礼。
祈云琉皱眉,不着痕迹地侧了一下身。
“入我琅华宗,就要遵守钟秀峰的规矩,日后切不可再入赌坊,沾染恶习,亦不可偷奸耍滑,心存恶念,要一心向道,你可能做到?”
龙轻野一怔,他自觉虽然有些滑头之处,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宗师的警告这样严厉,后又释然地想,大宗入门,下马威也是难免的。
“弟子谨遵师命!”
见新弟子这样乖顺,祈云琉并不觉欣慰,只长叹一声,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
半晌,他道:“伸手来,为师要看看你的资质。”
“是!”龙轻野在这一点上很有信心,在身上擦了擦汗渍,便伸出手来。
下一刻,只觉得冰凉的指尖在他脉搏一点,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他的全身,浑身的经脉仿佛都要断掉一般,心脏狂跳充血,身体好像要爆炸了。
龙轻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蜷缩着挣扎,不可思议地看向祈云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