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鸾都的时候,他托花市老板的儿子替自己送上鲜花,并唱了一首令家人很会唱的童谣给她听,结果当晚,在他所留下的假地址,发生了一场大火。夜幕下,火势滔天,那画面竟与当年老宅一模一样。
令荀彻底明白了,并不是什么巧合。
这么多年他被自己囚禁在一个精心编制的美梦里。他能平安长大紧紧是因为,她以为,他早死了;她希望,他早死了。
多年来的信仰崩塌,小时关于父亲的细节被一一唤醒,最后连接成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可是如果他一直所信赖的并不是真相,那么即便另一个推测多荒谬,多叫人难以相信,也只能是真实,真实就是:他所憎恶的、动辄打骂的父亲一直在保护他,而他日思夜想的母亲却是一名样貌美丽的刽子手。
“知道我还活着,她想必寝食难安吧,不然也不会我才来到清江,就立刻派了刺客。因为我们去了老宅,她大概以为我们要做些什么。”
这一点阮青梅倒是完全没想到。
怪不得二狗子昨天那么生气,都不给雷世子好脸色……等等,如果这是真的,那雷世子就是令荀同母
异父的弟弟?二狗子应该早就知道了,那这一路上,他是以什么心情面对雷鸣的?
阮青梅觉得心疼得都扭曲了,天啊,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
怪不得她觉得这条路线简单又顺畅,原来所有的虐戏都集中在了男主身上,和二狗子经历得相比,老四线那几个狗的火葬场都完全不够看了啊。
这会儿连系统都在脑海里“呜呜”个不停。
系统:“太惨了,太惨啦,呜呜呜,亲呐,你要好好对待小二狗啊。”
“二狗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这些破事咱不说了,以后再也不提了。”阮青梅认真地说。
原本因为揭开伤疤而有些凄楚的心情因阮青梅这一句稚嫩的抚慰而破功,令荀摇摇头:“傻瓜。”
这是他放在心上的姑娘,听了他的过往,眼中没有一点点的嫌弃、鄙夷、麻烦……有的只是满满的心疼,真挚得好像恨不得替他去受苦,叫他还有什么好自怨自艾。
其实他想说,也没有那么苦,信念被颠覆的时候,确实觉得天都塌了。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阮青梅都毫不犹豫地保护他,渐渐的,他不敢再放纵自己去崩溃,怕阮青梅担心,也怕她不顾一切地冲在自己前面。
有了更重要的事,过去的苦难也就释然了。若不是风吟月欺人太甚,他也不会特意来她面前来警告。没想到她慌了,害怕了,竟然想要讲和。
阮青梅今天有一句说得很对,那份廉价的“母爱”,他早已经不稀罕了。
她唯一用来掣肘自己的就是血缘,当他已经不再看重这份关系,当他走到她面前,她还剩下什么了呢?
“没事了,青梅,她已经不再是我的软肋,你不用担心。”令荀说着,眼神平静,似乎不是假话。
“二狗哥,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就回去吧。”
早知道这样,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令荀来。
“不,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日子。清江民生艰辛,这里算我的故乡,我是真的想出一份力,至于王妃那边……”想到风吟月层出不穷的手段,令荀眸色一暗,“我在此一日,即便什么也不做,于她而言也是煎熬,就当做是报复吧。”
那也太便宜她了!
“可她害令家那么惨,又几次出手害你……就算了吗?那不不公平。”阮青梅说。
令荀一怔,他突然意识到阮青梅有哪里和别人不同。
她聪明、敏捷,有能力有胆略,但却从未生出欺凌弱小之心,她小小的心灵里,装着“公平”。寻常人听了他的身世,最多只是感同身受地宽慰,她却想到了令家遭遇得不平。
说实话,令葳待他并不好,动辄打骂,加上他年幼不辨真相,其实生不出太多感情,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一团乱麻。
“令家的人已经没了,当年的事找不到任何证据,我这次回来,本想祭奠一下父亲,可是老宅无人,宗族也断了联系,我连父亲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真的枉为人子。
阮青梅沉默。
这件事对令荀而言太复杂,报复风吟月,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二次伤害。但是就这么算了……想到二狗子一家受的委屈,阮青梅就觉得不能便宜这女人。
系统:“干,不能这么憋屈!”
阮青梅:“这还用你说,不过我们也得考虑二狗子的心情。先筹谋一下,我总觉得,很快就会有机会。”
别忘了,清江城如今可不只有风吟月,还有一个金铃公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可是两只不好惹的母老虎。
翌日,雷世子来到驿馆,与九大宗众人一起分配物资。因为清江王钦点了令荀过问,令荀则总领九大宗物资分配,官员们也来到驿馆商议,又将清江附近县城的灾
情册子一一给令荀过目。这些雷世子在来之前就看过了,官员汇报的时候,他就无聊得不行,等大家休息的时候,他立即来了活力,蹦跶到阮青梅身边。
“哎,昨天觉得怎么样?王宫大吧,梅林好看吧,有没有被震撼?我父王威武吧?我母妃美吧?看你就没见识过,是不是回来以后回味好久?”
阮青梅想到令荀的苦难,再看看眼前一看就是蜜罐里喂大的二傻子,翻了个白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雷世子一怔,立刻追了上去:“哎,你怎么了?令荀大哥一天都没理我了,你怎么也不理本世子?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耍我?”
“干嘛,我好心招待你们在我家做客,还在父王面前给你们说了那么多好话,你知不知道,我父皇有心封令荀哥一个国师当当呢……哎!你们两口子怎么这样?”
“你说完了吗?”阮青梅瞪了她一眼。
“你是来赈灾的吧?清江王让你来辅佐,你还真当自己是来放假的?”阮青梅没好气地道,“世子是你,又不是我令荀哥哥,他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你在这聊天,好意思吗?”
“还世子呢,多大的脸。”
——虽然心知肚明上一辈的事与雷鸣无关,可作为既得利益人,在苦主面前没完没了的嘚瑟,那就别怪她骂人。
雷世子果然被气得够呛,却见阮青梅突然站住,问道:“清江王有意让令荀做国师?”
雷世子火还憋着,但是又不能不回答,没好气地道:“不然呢?我父王爱惜人才,对大哥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喜欢,上午还说只要能把人留下,可以答应他任何要求。”
包括废了你那个王妃吗?阮青梅冷笑。
“这事,你母妃知道吗?”
“……还不知道吧,父王上午才和我说的。”
阮青梅眼波流转,在心中盘算,边走边说道:“世子,其实,昨日王妃找我谈了一些话。”
雷世子一怔:“我母妃和你说什么?”
“她担心你年纪小,性子飘,灾情的事做不好,会惹你父亲生气,可是她又不敢事事限制你,怕你生她的气。”
雷世子脸上一垮:“她管得还少啊?我已经什么都听她的了。”
“你多和她说说话,大事小事都和她说说,她看到你有办法,自然就放心了,是不是?”阮青梅暗示,“至于令荀哥哥,他会在清江住上一阵子,别的事可以慢慢来。”
不安心吗?
那就让你更不安心,只要你不爱听的,都让世子亲口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