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长亮闻言扯出一抹笑, “谢了同志,我很好,我没事。”
瞧着眼睛通红,扯出来的笑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侯长亮, 杨继西真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话。
但买好羊肉后, 他还是岔开了话题, “同志你哪个生产队的?”
“我是三道沟生产队的,”侯长亮也十分配合地转移了话题,“我叫侯长亮,同志你呢?”
侯长亮?
杨继西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啊, 但一时之间没想起对方是谁,于是便道,“我是田家岗生产队的, 我叫杨继西。”
“杨同志啊, 你这是和媳妇儿回老丈人家?”
看着前面的孙桂芳,侯长亮恍然大悟。
“是的,”杨继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这不是还在等育苗吗?有几天歇息的时间,就带媳妇儿孩子回来看看。”
“好啊,”侯长亮心里有些酸,他也是因为歇息, 所以才眼巴巴地过来送东西的, 谁知道.....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 杨继西便知道侯长亮在想未婚妻的事儿了, 于是又赶紧岔开话题。
“哎候同志, 前些日子你们三道沟挺热闹的啊, 能和我说说那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哦哦, 你们也知道了?”
侯长亮乍一听王家,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也明白是啥事儿了。
“可不,传得可厉害了,而且那王家出事的人娘家在我们生产队。”
杨继西说。
侯长亮倒是不知道吴三妹的娘家是田家岗的,他平时对其的关注不大,不过这次吴三妹闹出的事儿确实让人咂舌。
“就是一家人闹架,她婆婆动手打了人,其余人旁观没有拉架,这王三的媳妇儿就气急了,然后冲出家门大喊着王大和王二欺负了她,当天晚上王大兄弟就被带走了。”
侯长亮说起王家的事儿,神情恢复了自然,“不过王大他们的媳妇儿闹腾啊,找队长说压根没有这事,她们的婆婆也说是自己打了老三媳妇儿,所以对方胡说八道的,反正闹到最后,王大兄弟被放出来了。”
“这样啊,”杨继西点头。
“王三媳妇儿被关了几天,教育了一番也被放回家,但日子不好过,一家子对她都没有好脸色,但她一直叫嚷着,敢把她赶出家,就先把王老三的命根子剁咯!”
说起这个,身为男人的侯长亮嘶了一声,“我听我娘说,好像是王老三当年求娶他媳妇儿时,发誓说自己要是不对她好,就把自己命根子剁了。”
“是有这个事儿的,”杨继西再次点头,“真没想到会闹出这事儿。”
“是啊,不过再怎么也不能打人,”侯长亮皱起眉头,“这样不好。”
“你说得对,”杨继西和侯长亮越说越投缘,到了岔路口,见侯长亮要往镇上去,便问,“候同志,你这是去哪儿?”
这可不是去三道沟的路。
侯长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挠了挠脑袋,“我现在回去太早了,怕爹娘担心,所以去镇上逛一圈再说吧。”
“你这没事儿去镇上转悠也没意思,”杨继西说完,见孙桂芳点头后,便上前拉住侯长亮,“既然想给你介绍对象,那你还不如跟我们去我家坐坐,让我娘瞧瞧。”
“那怎么好意思!”
他空着手上门,这不好、不好。
“这有啥,羊肉你算我那么便宜,”杨继西拉着他就往田家岗方向走,“走走走,我不是坏同志,不会欺负你的。”
“我倒也不是这意思,”侯长亮红着脸道。
“侯同志别客气,咱们今儿认识也是缘分了,”孙桂芳笑。
“是啊,走走走,别扭扭捏捏的,”杨继西拍了拍侯长亮的肩膀,侯长亮是个老实人,也不会说啥场面话,更知道他们是一片好意,加上自己确实不知道去哪里,于是便拿出之前杨继西给自己的羊肉钱。
“你把钱收下,我就跟着你们去,不然我不去。”
“行,”杨继西爽快地收下钱,大不了侯长亮走的时候,他给回礼就是了。
快到田家岗生产队的时候,孙桂芳找了个借口,让杨继西给孩子送下来把尿,便去了旁边的林子里,请侯长亮稍等他们。
这让杨继西有机会把空间里的东西放在背篓里,因为要装竹笋,所以他背过去的背篓放在了孙家,现在这个背篓要大一些,是孙家的。
竹笋没有装得太满,上面还能放一点东西,加上有东西遮盖住背篓口,出去后侯长亮也没发现异常。
杨二奶奶正在杨大奶奶家院子里搓麻线,杨继康在柴房那捣鼓小推车,这样欢欢和乐乐就能坐在小推车上闹腾了。
康嫂和杨大爷爷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看他弄,一边听杨二奶奶她们说话。
见杨继西带着人回来,杨二奶奶也不管麻线了,先回去招呼客人。
“婶子,打搅了。”
侯长亮红着脸道。
“这是侯兄弟送的羊肉,娘,咱们炖汤吃。”
杨继西把羊肉递给杨二奶奶,接着就把背篓往灶房那边背,杨二奶奶提着羊肉一个劲儿地说侯长亮太客气了,侯长亮赶忙摆手。
孙桂芳放下嫣嫣在小床上玩儿,趁着杨二奶奶招呼侯长亮,自己提着羊肉去灶房,见保温壶里有开水,还很烫,于是便冲了糖水端到堂屋请对方喝。
此时杨继西提着东西也过来了,先把东西放灶房,接着来堂屋和他们一起说话。
得知杨继西想给侯长亮介绍对象,杨二奶奶笑眯眯地看向侯长亮,“你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家里几口人啊?”
“我今年二十一,三道沟侯家的,我叫侯长亮,我父亲候山,我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小侄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才十五岁。”
“侯山?”杨二奶奶双眼一亮,“你母亲是不是叫王海燕?”
“是是是,婶子认识我娘?”
侯长亮惊讶道。
“哎哟,咋不认识,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刚认识的时候还吵架呢!后来倒是觉得对方性子都合胃口,所以成了朋友!”
知道侯长亮是朋友的孩子,杨二奶奶对侯长亮的事儿就更上心了,“只是后来各自为人妇,偶尔在镇上遇见还能说点话,现在年纪大了,去镇上的时候少了,见面也更少了。”
“是,我娘腿老疼,所以很少去镇上了,”侯长亮道。
“你们聊,我去做饭,”杨二奶奶让杨继西带侯长亮四处走走,孙桂芳见嫣嫣精神得很,就让杨继西带着去玩儿,自己去帮忙做饭。
进了灶房后,孙桂芳小声地说起侯长亮订婚,但对方并不愿意嫁,说这话时正好被侯长亮听见的事儿。
杨二奶奶听完后十分气愤,跟着骂了女方不做人事,“既然不愿意,当时相看的时候就应该说!现在都订亲了,才说不愿意嫁,搞得两家都不愉快!”
“可不,”孙桂芳是不喜欢翠翠的,就凭对方知道陈生干了不是人的事儿,还觉得对方是良人,她就喜欢不起来。
杨继西他们刚出门,就碰见回来的杨二爷爷,他抱着嫣嫣回了家,杨继西便和侯长亮在村里转悠。
等回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好了。
杨二爷爷正想去找他们回来吃饭呢。
中午的菜很丰盛,又是腊肉又是羊肉的,杨二奶奶在吃饭前,让孙桂芳去把康嫂夫妇请过来吃饭。
欢欢和乐乐刚好睡着了,康嫂正帮着做饭呢,见孙桂芳过来还很疑惑,得知侯长亮的事儿后,心里有了数。
二人过来作陪,康嫂一直暗中观察着侯长亮,一顿饭下来对对方的人品也有了了解,也比较有好感。
康嫂他们回去后,杨继西又泡了茶给大伙儿解腻。
杨二奶奶笑看着侯长亮道,“你的事儿,婶子一定放在心上!你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她保准放心我来给你相看!”
“那、那就谢谢婶子了,”侯长亮也没想到今儿能遇见两件事儿,一件坏事,一件好事,“我回去后立马请我爹娘去那边把亲事撤了,以后两家不会有任何联系。”
杨二奶奶非常满意他这意识,下午侯长亮走时,杨继西硬是塞了一条腊肉,以及五斤竹笋在他的背篓里,还把人送到村口,让他以后常来家里。
侯长亮再三感谢后,这才离开。
杨继西回到家时,康嫂又过来了,正在和杨二奶奶还有孙桂芳有说有笑的。
原来杨二奶奶把康嫂叫过来吃饭,就是让她看侯长亮这人,“你康嫂家的小妹这两年正议亲呢,那孩子也是个利索的,和你们康嫂一样,勤劳又爽利,是个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
杨继西这才明白,吃饭时康嫂为啥时不时盯着侯长亮看了。
“那还真是巧了,”杨继西挠头,“娘,候家婶子人不错吧?”
“不错,说话直,是个心里不藏事的,有啥不爽快的,当面就说了,”杨二奶奶抱着嫣嫣,回着杨继西的话,“不过这做婆婆怎么样,还得多打听打听,这嫁人,也得相看家里都是什么性子,这才心里踏实。”
康嫂连连点头,“二娘说得对,等侯家把事儿给处理好,我就回家跟我爹娘还有小妹提提,能相看就相看,能成就成,不成咱们也不结仇,不是那对人,咱们再慢慢相看就是了。”
杨继西夫妇点头。
杨二爷爷则是表示请人打听打听侯家人的性子,让康嫂他们有个了解。
于是便就这个问题,大伙儿说了好一会儿。
再说侯长亮,他心情不错地回到家,他老娘正在给小孙女改裤子,见他笑眯眯地回来,于是便打趣着,“翠翠和你说了啥,瞧你这笑模样。”
一旁正在翻晒家人衣服的侯大嫂也跟着打趣,“瞧瞧老二的嘴都咧到耳根后了。”
侯长亮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沉默地来到侯母面前,把背篓放下,拿出里面的腊肉,竹笋也倒在旁边,待会儿好剥。
“哟,咋给这么多东西?”
听见侯母的惊呼,侯大嫂也凑了过来,“还给的腊五花呢!”
“瞧瞧翠翠他们对你多好,”侯母笑眯眯地说。
结果把腊肉放好再回来的侯长亮却摇头,“这不是他们给的,这是杨婶给的.....”
听他把遇见翠翠的事情前前后后说完后,侯母和侯大嫂气得不行。
“她既然不想嫁那为什么订亲的时候点了头?!这彩礼钱都收了这会儿不嫁了还要死要活!”
但一听侯长亮居然认识了自己老朋友家的孩子,还去家里吃了饭,得了老友保证给相看对象后,侯母一下就露出笑来。
“她相看人的眼睛好得很,这事儿我放心,你也别歇着了,把你爹还有大哥叫回来,咱们立马去水竹林生产队,把事儿给退了!”
“是是是,不然杨家那边给你相看了那不就叉上了?”
侯大嫂也着急,侯小妹则是已经去找侯父他们了。
这边翠翠回家后也又慌又怕,家里已经收了侯家的彩礼,现在又被侯长亮碰见自己对孙玉兰说的那些话,这下怕是出大事!
她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还被嫂子取笑是想嫁人了。
孙玉兰回家后也后怕不已,赶紧跟孙母说了翠翠威胁自己的事儿,孙母冷笑一声。
“翠翠打小就是个胆子不大的,她也就是一心想着陈生,不甘心没等到人就嫁给别人,想逃婚?还想拉你下水,她想得出来,可真要让她逃的时候,她干不出来的!”
一个小姑娘,身上也没啥私房钱,外面也没多少亲近的亲戚,队长再不给开介绍信,这种情况能跑多远?
“你不用担心,我看她不用想逃婚,瞧着吧,侯家那青年既然听见、碰见,这婚事就算是废了,也正好顺了翠翠的意,不过你给我听进去咯!”
孙母盯着孙玉兰严肃道,“以后别和她有任何来往,老远看见她,就给我立马走人!”
孙玉兰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了。”
而如孙母所想,下午五点左右,侯家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当初上门提亲的媒人。
媒人也没给翠翠家好脸色,直说把婚退了,两家做不成亲家,也不结仇。
翠翠的爹娘还有哥哥嫂子们是气狠了。
但凡翠翠对侯长亮所说的话反驳几句,她们都能顺着话让这门亲事继续下去,偏偏翠翠梗着脖子不说一个字,一副退亲就退亲的样子,家里人再不高兴,也只有赔笑,把彩礼推了,又说了些好话,这才送走了侯家人。
“你这个孽女!”
翠翠娘送走人,回来就给了翠翠一个大耳刮子,那力气之大,翠翠人瘦巴巴的,直接摔在地上。
“你真是丢了我们家的脸!你要等陈生是吧?你就想着他是吧?那你去陈家吧,现在就去!以后别认我们,我们也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本就是气话,结果翠翠一言不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还真往陈家去了。
陈生的爹娘高兴坏了,这白来的儿媳妇,白来伺候他们的人,他们能不高兴吗?当下就给跟过来看热闹的人说,翠翠自此就是他们陈家的儿媳妇了!
翠翠爹娘是气坏了,她娘更是晕了过去,这场闹剧让孙母眉头紧皱,晚上吃饭时还在那说呢。
“这下翠翠可没退路了,自己跑到陈家去,那陈生八成是回不来的,她还期盼着对方能回来,陈家那老两口高兴的是啥?是有人伺候自己,有人给他们养老送终!”
“后半生毁了,”孙父摇头,看向没说话的孙玉兰,“你记住爸妈的话,以后离她远点,以后在陈家的日子过得不踏实了,指不定还把怨气撒在你身上呢!”
“关我啥事儿啊,”孙玉兰委屈,放下手里的馒头道,“当初她想着陈生的时候,我就劝,劝不好反而遭她埋怨,后来陈生出事,我还以为她看清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结果她反而觉得这样的陈生,就不会嫌弃她了!”
“我当时就说了,以后咱们再也不是朋友,谁知道她今天发什么疯,和我说什么不帮她,就去跳河.....”
孙玉兰越说越委屈,“我什么都没做。”
“知道你委屈,”孙母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妈也为你委屈,所以再三叮嘱你,以后见到她就赶紧躲,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我又没做错事,我躲啥。”
孙玉兰反驳道。
“那她再拉着你说不帮她,自己就去死呢?当着你的面跳河呢?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动的手,她要是被救起来不解释,你怎么办?去吃牢饭?”
孙父难得严肃道。
孙玉兰抿了抿唇,“我知道了,以后我瞧见她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