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互相对视,无奈的跟了进去。
令他们惊讶的是,这殿内居然有人,而且还不少,大部分是低眉顺眼、跪在殿内两侧的年轻人,还有些是中年人,他们无一例外的身有残疾,或者有些怪病,面目和常人不太一样,就像方才见过的癞头汉子。
再一抬头,他们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作为汉族人,他们见过最多的神庙,里面都是供奉佛道塑像,佛教的菩萨们慈眉善目,眼含苍生,道家的仙君们气势凌人,刚正不阿,可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一朵大花的雕塑搬到神庙正堂供奉。
那巨型苁蓉如松塔,足有六七米高,上万个紫色卵状花苞嵌在上面,漆着明亮的紫色,花苞堆叠在一起,密密麻麻斑斑点点,不但不美,反而有种让人狂犯密集恐惧症的恶心感,再一眨眼,那上万的花苞又好像一个个紫色的眼睛,正迷乱的晃动起来,盯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
毫不夸张,只要和这巨花对视超过一分钟,罗木生就已经头晕目眩,感觉那花苞不停扭曲,连带着整个苁蓉,像活了一样在神座上张牙舞爪。
“查干告亚……”卓郁发出一声喟叹,竟一步步朝着这令人发狂的巨花走去。
他在巨花底部站定,伸出手抚摸着这些卵状花苞,好像在抚摸爱人的容颜。
“原来你真的长这个样子。”
卓郁呢喃着,在他眼中,这朵巨花正在对他笑。
男人的雕像栩栩如生,他银发高高竖起,披散在肩上,深色肌肤上挂着清晨的露珠,最终隐匿在腰际,卓郁摸着露珠向下探寻,他在梦里已经和这男人做了无数次同样的动作,他毫不在乎这里是公众场合,也不在乎有上百个活人盯着他看。
“亲爱的,你居然真实存在啊。”卓郁对着雕像打趣道:“当年纣王轻薄了女娲的神像,才引来祸端,如今我想做点比纣王更过分的事,你同意吗?”
巨花的上万只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所有看客的错觉,但在卓郁眼里,雕像真的在对他笑。
“你同意了,那你会惩罚我吗?”
卓郁双手攀住男人的肩膀,将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然后踮起脚,轻轻在雕像脸侧耳语。
“不过我不怕,我找了你太久了。”
卓郁亲吻在了雕像的唇上。
县民们自发组成人墙,将卓郁挡的严严实实,背过身去闭目凝神,好像在守卫什么庄严的场景,不容任何人破坏,而跪在旁边的年轻人们却痴迷的看着卓郁,恨不能现在与卓郁热吻的,不是雕像,而是他们自己。
“祭师……”
“祭师真的回来了……”
人们欢欣雀跃,满眼爱意与孺慕。只有那些身残的中年人惧怕极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为什么要和怪花雕像亲热。但想到自己来苁蓉县的理由,又觉得一切都他妈的是如此合理。
罗木生三人看不见人墙里的情况,但也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妙。
“该不会是邪/教吧……”罗小鸥扯扯哥哥的袖子:“咱们老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柳静云担心卓郁,她想冲进县民人群中把卓郁带出来,却被李天成一手按住。
“你们不是来旅游的吗?现在就是迎神节,请安静的享受这里的节日气氛。”李天成有些羡慕的看着雕像,他拍拍手,无数县民从后殿走出,提着两个大桶。
他们拿起碗,将桶中的黑色药汤乘出来,里面还有不少肉苁蓉的切片,不由分说的往那些中年人嘴里灌,而年轻人们则是主动拿起碗,生怕自己喝的比别人少,不停的嚼着肉苁蓉,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村子的血液太浓太旧了,所以有人生了孩子,养活几岁就放到苁蓉县外面去,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会带着外面的配偶回到村子。”李天成指了指那些被强灌的中年人:“他们都是苁蓉县的后裔。”
“至于这些年轻人,他们出身比较高贵,不想去外面的世界,一直留在村子里,等待迎神节。”
李天成也不在乎旅客的反馈,他自顾自的说着:“迎神节啊,一百年了,等了一百年了。这批年轻人真是幸运啊,正好叫他们赶上了,不像王二癞子,等了几十年都没等来,天天坐在门槛上盯着我的客栈。”
他接过一碗苁蓉汤,冲三人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罗木生和罗小鸥一齐后退了几步,拉着柳静云就跑,不停的跑,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座神庙。
“喂!卓郁还在那里!”柳静云大叫:“快放开我!”
“傻子!”罗木生恨铁不成钢:“你不觉得卓郁才是最不对劲的那个吗!”
“啊?那又怎么样,他和我们一样只是游客啊!”柳静云皱眉,眺望向神庙的方向。
“算了,你现在别想他,咱们收拾收拾行李,赶紧离开这里,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
罗木生看了看天色:“这里天黑的早,四五点钟就黑天了,时间不多,赶快!”
柳静云瞪大了眼睛:“是咱们想走就能走的吗?进县城的时候,咱们三个都睡着了,根本不知道离开这里的路线,而且外面是大草原,你认真的?”
“草原也比这里安全。”
三人一路沟通,很快跑回了客栈,但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客栈厅里,竟然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卓郁?!”柳静云失声尖叫。
卓郁微笑着摆了摆手:“哟,回来的这么晚啊。”
“你,你不是……你不是在庙堂里吗?”罗小鸥的声音也不稳了,惊恐的看着卓郁。
而此刻,黑压压的鸟群落在附近的古树上,发出嘈杂的鸣叫,天色也紧跟着变暗了。草原的天变得极快,不一会儿,温和的光线就不见了,整个客栈暗沉无比,发出淡淡的霉味儿。
“嗯?”卓郁疑惑的歪了下头:“庙堂?你们去神庙了啊?”
“对,你和我们是一起的……”柳静云磕磕巴巴的描述着。
“你们睡糊涂了吧。”卓郁摊手:“我压根没有离开过客栈,舟车劳顿的很累,我在这休息了一天。”
三人脑子里皆是“嗡”的一声。
那刚刚那个,和他们一起逛街,一起游览的卓郁,到底是谁?
“休息不好容易出现幻觉。”卓郁笑了笑:“走吧,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会说胡话了。”
他转身,要领着三人朝后房去。
此刻,天也彻底暗了下来。
借着窗格外飘忽的灯笼红光,柳静云眼尖的发现,卓郁脚下似乎有什么正在扭动的东西,好像……
根须?
无数静脉一样鼓胀的根须从裤管中延伸出来,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四处乱动,忽然一声吱吱怪响,一只老鼠从墙根跑过,但仅仅半秒,就被根须直直戳进腹腔,片刻后就成了一张鼠皮。
柳静云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作为普通的女大学生,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无法理解的恐惧。
柳静云将靴子里偷偷藏的一把修眉刀拿了出来,她之前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多了藏刀片的爱好,但此刻,握住了刀片,就好像握住了无尽的勇气。
她站定,不再向前走一步。
“你不是卓郁,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