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钟杳牵着去做检查,林竹都还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猜测,领带究竟还能派上什么别的用场。
要是真能派上用场……
管他还能不能读心呢!
林竹边走边激动,攥着钟杳的手走得雄赳赳气昂昂,早把眼前一片黑吓不吓人的事抛在了脑后。
隐约察觉经纪人身上又出现了小土匪的架势,钟杳眉峰微挑,稍稍低头望了一眼,瞳底不禁泛起淡淡笑意。
“哥,农场好玩吗?”
林竹一兴奋就停不下话头,想起钟杳刚说的计划,忍不住满心期待:“都养了什么?有没有好吃的?用不用自己种地……”
左右开拍之前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安排,他们不歇气地连轴转了半年多,歇一两个月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林竹不想回家过年,也不想回家过生日,偏偏节目组还要跟拍一个月,本来就愁怎么安排。
现在忽然有了地方去,还是钟杳家的农场,林竹立刻来了兴致,一心想要去骑着大花猪跑一圈。
钟杳失笑,扶着他坐在等候间里,揉揉脑袋:“是片半机械的农场,我父母退休之后没事做,在那儿试着开的。好吃的有不少,但是动物不太多……”
钟杳耐心跟他介绍,林竹仔细听着,心跳忽然有点儿快。
林竹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坐直身体,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叔——叔叔阿姨也在啊……”
林竹脑海中飞快浮现出自己曾经的脑补。
根正苗红,高门大户,儿子娶媳妇必须门当户对十里红妆,给堂上二老敬茶,敬不好不准进家门……
林竹越想越觉得自己刚跟人打过架的造型不太合适。
“在,不过——”
钟杳随口应着,正要说下去,目光落在忽然乖巧紧张的经纪人身上,挑挑眉,眼底隐约忍俊。
仗着林竹现在看不着没法抗议,钟杳故意逗他,含笑俯身:“怎么了?”
林竹手都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肩背挺直双腿并拢,清清嗓子:“我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太乖?要不我们再养养,养好一点儿再去,我都没准备礼物,我——”
他说得磕磕巴巴,脸上也不由泛起点儿淡淡绯色。
钟杳望着他,眼底笑意渐淡,胸口忽然疼了疼。
钟杳还记得林竹第一次来自己家,拖着仿佛离家出走的硕大行李,刚进自家家门的时候。
年轻的经纪人头一回熄了气势,小尾巴似的在身后寸步不离地坠着,小心翼翼的,进门还要特意拿礼物……
乖得让人心软得不行,
钟杳当时还不清楚林竹为什么会那么紧张,知道后来隐约了解细情,才知道“家”这件事对林竹究竟有着什么意义。
钟杳不舍得再逗他,揉了揉林竹已经泛红的耳朵,声音柔和:“只是回家见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用准备的。”
林竹被他这句话一烫,砰地坐直:“那怎么行!”
直到要见爸妈才忽然意识到了读心的宝贵,林竹紧张得不行,先前信心满满的剖白早抛在了脑后,忍不住就想摘眼罩,看看能力究竟被影响到了没有。
这时候见光依然会产生刺激,钟杳及时拢住他的手,像是猜到了经纪人心里的念头,把人轻轻拢进怀间,
“我父母很喜欢你。”
钟杳拢着他,慢慢顺抚着经纪人紧绷的脊背:“非常喜欢,除了大概实在不想再听我‘千篇一律并且词汇匮乏的赞扬’之外,他们经常会和我要你的照片,还会催我带你回去看看……”
林竹埋在钟杳怀里,愕然抬头,心跳飞快。
林竹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叔叔,叔叔阿姨已经——”
钟杳点点头,想起他还看不见,抬手拢上经纪人柔软的发尾,轻轻揉了两下:“知道了。之前拍戏的时候,我实在没什么事可做……”
两个人有时差的那段时间,钟杳没有经纪人陪着,整个剧组又已经再找不出能陪他聊天的场务,钟杳一个人没戏拍的时候,确实十分无所事事。
十分无所事事的钟杳,忍不住和家里出了个柜。
钟家独立精神极强,教育方式和林竹的家庭完全不同,对子女始终采取放养政策。钟母主攻文史研究,钟父长于文物修复,常年在海外进行国内流失文物的回收,三个子女除了钟杳留在国内演戏,剩下的都和娱乐圈毫不沾边,各自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忙。
一家人如果没有必要,向来绝不轻易联系。
格外开放的家庭环境让父母兄妹对钟杳性向没什么意见,只是对对方的忽然逢春格外啰嗦一度感到极为困扰。
碍于血缘的情面,钟杳没有被立刻拉黑,持之以恒地卖了半个多月的安利,也成功让一家人渐渐开始对这个可爱到和家里画风迥异的小家伙产生了兴趣。
一点儿也没想到钟杳会无聊到跑去和家里出柜,林竹被一个接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震得浑浑噩噩,趴在钟杳胳膊上,小声确认:“所以……我不用跪着哭,不用偷偷在阁楼打地铺,也不用在大雨里一边跑一边让叔叔阿姨相信我们是真爱的?”
钟杳:“……”
有必要让公关再去整肃一遍论坛风气了。
清楚所谓父母对于林竹是什么样的存在,钟杳收收手臂,耐心低头,温声同他确认:“真的,我父母早就知道你了,特别喜欢你,一直催着我带你回家呢。”
林竹呼吸有点儿急促,顺着钟杳的力道伏进熟悉的怀间,眼底水汽一点点沁出来。
林竹张了张嘴,声音微哑:“哥你——你仔细跟我说说,叔叔阿姨喜欢我什么?我一定努力保持,我会做好的……用再乖一点吗?用不用多帮忙干活?我肯定听话……”
钟杳心底蓦地一酸,轻声打断:“他们——和我一样。”
林竹微怔。
钟杳笑了笑,轻轻揭开林竹的眼罩,替他把水汽细致地一点点拭净:“什么都喜欢……”
钟杳低头,声音柔和:“非常喜欢。”
林竹难以置信地仰起脸,胸口轻微起伏。
他的唇瓣忽然被轻轻一碰,下意识张开嘴,舌尖忽然跟着微微一甜。
“还得多吃点儿糖。”
钟杳的食指屈起,跟着在他唇上一印:“跟我回家……好吗?”
林竹含着糖,唇角慢慢翘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检查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林竹承担了大部分混混的攻击,身上青了几块,也都没有大碍,只要养几天淤血就能消退。
钟杳的心终于放下来,领着林竹出了医院。
两人才踏出医院,就忽然被蜂拥上来的媒体一股脑围了个结实。
街头斗殴,两个打十个,中国人,功夫,本地警方执法不力。
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让本地媒体兴奋,钟杳的身份还没被公开出来,就已经招来了不少的赶来争取第一手资料的记者。
担心林竹不小心再受什么伤,钟杳不敢硬闯,只能尽量简洁地回应了一串问题,好不容易在摄制组的接应下突出重围,上了等在门外的车。
消息不可能拦得住,美国媒体的照片一登出来,国内网络就跟着炸了锅。
摄制组抱着记录两人甜蜜片段的念头打开了镜头,恰巧把那一段惊心动魄的街头斗殴全录了下来。和钟杳沟通之后及时放上了微博,转眼点击量就破了百万。
“钟老师到美国的第一条海外新闻,居然是社会版的……”
公关忍不住感慨,轻车熟路地控制着舆论事态,一边关心因公受伤的经纪人:“林老师怎么样?伤得重吗?”
林竹坐在地毯上,摸索着叠衣服:“不重,不过暂时应该顾不上你们了。”
好不容易弄清楚了语音引导怎么操控手机,趁着钟杳在楼下和摄制组协商的功夫,林竹忙里偷闲,联系上了国内的团队。
医生说至少要修养一周时间不能高强度用眼,对工作效率的影响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林竹试着用语音读了几条回复,就被机械音棒读的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闹心得关了微博。
近期没什么需要忙的事,放个假也影响不大。
林竹索性彻底放权,把应对国内的工作交给了一路跟来的核心团队:“靠你们了,我跟钟老师回家度个假,最近没事可以不经常找我……”
公关也看到了照片,知道林竹眼睛受了伤,难得体贴地答应下来:“放心吧,快过年了,狗仔都懒得作妖了,出不了什么事,我们盯着就行。”
林竹把新的羊毛袜整整齐齐卷成一团,装进整理袋里,没说话。
公关疑惑:“林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就完了?”
林竹忍不住:“你不问一下我跟钟老师回哪个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