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荔回来之后就睡了。
他平时就是正常人的运动量,经纪人说过要他练腹肌,万一哪部剧需要露肉,他可以靠这个吸粉。
当时阮云荔觉得他太天真了。
如今想想,天真竟是他自己。
睡前,他脑海闪过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等节目结束,要不要去锻炼一下身体?
紧接着,惰性又令他想:到时候再说吧。
易朝拿着一袋子糖,打开了阮云荔和符泽方的房间,发现阮云荔睡着了,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小团。
而符泽方不知所踪。
易朝放下了敲门的手。
这是睡得有多熟,敲门都没能惊醒他。
每个人的房间里也有摄像头,易朝放下手中的糖,四处巡视,拿起块毛巾把镜头盖了起来。
镜头后的副导演:……你要干什么,你别这样我害怕!
易朝什么都没干。
他把糖放在阮云荔的床头之后,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阮云荔睡得正香甜,可能是真的累了,眉间也有股倦色。他身上很瘦,但双颊的肉充盈,能看清脸上细毛的绒毛,再小一点的时候,大概初中那会儿,能看见他脸上有婴儿肥,每次冲着人笑时,都让人想掐他的脸。
易朝盯着他紧闭的双眼,陷入一阵恍惚。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阮云荔发病。
低血糖患者发病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们发起病来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很多时候毫无预兆的就能晕倒,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
阮云荔的膝盖上,有一片去不掉的疤。
他见证过那道疤的诞生。
那次他们出去春游爬山,走了很长时间的路,阮云荔呈现出一种亢奋的激动。
后来他可能是体力耗尽,变成了贴在他的身边。
易朝没觉察出来不对,只当他是累了。
又走了一段路后,阮云荔也是像今天这样,面色发白,神情虚弱,慢吞吞对着他道:“易朝哥哥……”
“我要晕了。”
当时易朝甚至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因为阮云荔的语气很淡定,表情也很镇定,和他平时说话别无二致。
但紧接着,阮云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晕了过去。
他没伸出手去扶,只冷着脸拽了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幸亏拽了这一下,否则阮云荔就滚下去了。
在他的注视中,阮云荔一下子跪在了山峰冰凉的台阶上,那里的台阶是山石堆砌而成,坚硬无比,膝盖与之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
好在当时他们站着的那一段山路并不陡峭。
阮云荔的身体软趴趴的还要往后仰,易朝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猛地俯下身,与此同时,阮云荔彻底陷入他的怀中,少年人青涩、纤细的身体,被一个同样青涩的怀抱包裹住。
那天如果不是过路的游客给递了瓶饮料,后果不堪设想。
那天让阮云荔的膝盖上留下了去不掉的疤。
也让易朝受到了来自母亲的第一次训斥。
他母亲纪月秋脾气向来温和,加上他不是那种爱闯祸的小孩,所以母子两人鲜少有红脸的时候,那次令他印象深刻,现在还能记起来纪月秋发怒的脸。
从那之后,他养成了个习惯,每次出门都会随身带糖,后来他和阮云荔逐渐生疏,这个习惯才慢慢被遗忘。
看阮云荔的样子,估计也都忘了。
易朝没待多久,他看着阮云荔睡梦中的睫毛颤了颤,迅速回神,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去。
退出去前,他的视
线扫过了阮云荔身旁——床的另一半。
这是张双人床,因此格外大,只躺着阮云荔一个人,倒显得他孤零零,怪可怜的。
旁边的位置,床铺都收拾整洁,被子也好好叠着。
却能看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易朝收回目光。
阮云荔醒了后,符泽方已经回来,在他的床头柜上放了杯糖水。
之所以知道是糖水,是因为他喝了一口……
然后一口喷了出来。
符泽方正收拾着东西,见状道:“喂喂喂,这可是我幸幸苦苦给你调配的,这么不领情?”
阮云荔痛苦皱眉,“这也太甜了,齁嗓子。”
他把杯子放回去,才看见桌子上的糖。
阮云荔:“……”
他停顿片刻,对着符泽方道:“谢谢你。”
符泽方把毛巾给叠好,闻言挑眉看向他,刚想说什么煽煽情,就瞧见阮云荔盯着桌子上的糖果看。
“如果你的谢谢是因为这些糖,”符泽方耸肩,“那你谢错对象了,不是我给你买的。”
阮云荔一愣。
不是符泽方……那还能有谁?
“不会是大家众筹的吧?”阮云荔猜测一下,“这些东西也不便宜,大家不会为我花了经费吧?”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都不出去旅游了,因为没钱。
这在旅游综艺里,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想想也觉得导演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应该不是,”符泽方把毛巾给他看,“我来的时候,咱们房间的摄像头被盖住了,有人想做好事不留名。”
阮云荔头还懵懵的,喃喃道:“为什么?”
“或许钱是偷偷带的,不希望被节目组知道?”
这倒是有可能。
在来节目之前,他们的手机和钱就被收了起来,可保不齐有人偷偷藏钱。
蹲在监视器面前的副导演:……
她恨不能冲进屏幕里,对着这两个傻瓜的耳朵大喊:“易朝买的!易朝买的!借钱给你买的!”
可惜她不能插手干预,只能干着急。
哎。
副导演无所事事,只好再次点进阮云荔的超话,去和其他荔枝相亲相爱去了。
荔枝粉随正主,都比较佛系,很少带着粉丝牌去撕架。
原本副导演已经做好了阮云荔的粉丝不友善的准备,可加入进去后才意外发现,超话里的小姐妹平和的不像个流量明星的粉丝。
不会控评,不会掐架,不会引战,偶尔会帮阮云荔做做数据。
而副导演也是从这里发现,原来阮云荔还会唱歌,也会跳舞。
唱的不仅很好听,还出过不少的专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四年前往后,再也没了他唱歌的消息。
所有关于阮云荔的舞台,都在四年前戛然而止。
可能是因为没资源吧。
他们国内的娱乐圈舞台资源少,不少歌手和爱豆转行当演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隔天旅游继续,并没有发生阮云荔想象中经费不足的问题。
他依旧是一大早就起床了,但这次,他下楼时早餐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有一份上面放了纸条,他过去一看,是这两天的记账。
这个字体肆意洒脱,行云流水,内容也十分清晰。
阮云荔顺着看下来,没有任何看不懂的地方。
他猜到了对方是谁。
在摄像头的凝视中,他拿出了自己的记账本,缓慢地把这张账条夹了进去。
再次出门
,阮云荔忽然感受到了全世界的热情。
出门的时候,付心宜送给他一顶帽子,“云荔哥哥,你戴上这个,别被晒到。”
阮云荔一愣。
他其实没想在别人那里得到特殊照顾,有些时候,你觉得你是得到了照顾,其实也是在经受异样的眼光。
刚想婉拒,就见付心宜和沈绘容同时拿出来帽子,分给了其他人。
他微顿,抿了抿唇,很快抿出来个笑意,然后把帽子给戴上了。
虽说大家都尽量表现的正常,但阮云荔还是有意无意感觉到了照顾。
他在别的方面迟钝,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却格外敏感。
唯一能让他松口气的,大概是易朝。
易朝该使唤他的时候还是使唤的毫不手软,这让阮云荔身上担子轻松了不少,还是踏踏实实给大家做事。
今天他们需要换景点,去了更远的地方,由于路途较远,人力根本无法到达,节目组给他们安排了大巴坐。
刚上大巴,付心宜就冲阮云荔招招手。
阮云荔好奇凑过去。
付心宜小声到:“阮哥哥,易导身边都没人坐,好可怜哦,你要不要去陪陪他。”
阮云荔:“……”
啊??
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用“可怜”来形容易朝。
易朝可怜?
阮云荔转过头去,看着前排的易朝。
大巴上并不挤,他们节目组的人并非全都抱团,不少人都是分开坐的,顶多关系近就坐的近一些。
毕竟大巴的座位,两个成年人挤一起,到底是不舒服。
付心宜试图煽动他,“过去吧,他是导游,你是助理,万一有什么事需要你呢?”
阮云荔心想:是万一有什么事情需要使唤他吧?
他起身,正想往前走。
工作人员带着一堆的设备,上了车,车上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阮云荔一顿,光速溜到了易朝的……身后。
反正要使唤他,离近一点就可以,是吧?
随着工作人员就绪,车子也缓缓行驶起来,前边的工作人员道:“我们全程大概一个半小时,大家可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意思就是嘉宾们可以说说话,聊聊天。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外边的田野连绵不尽,很少能看见路人,偶尔有车辆经过,开的也是慢悠悠,似乎并不急着赶路。
太阳十分炙热,不过车内开着空调,他们只能看见美丽的风景,还有美好的光线,而不用承受那种炎热。
阮云荔捧着杯子,扭头对着车窗,侧脸看上去很乖。
在前后座的缝隙中,稍微注意,能大概的看见前排或者后排的剪影。
他看见了易朝的手臂。
看不太真切,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影子,他手中似乎是拿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巧克力一类的,放在掌心摩挲,却没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