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葬礼的人不多, 大多是与沈母曾经的熟人和亲戚,只是沈母隐姓埋名多年,关系都不亲近了。
本着玄门中人稍有不慎便三弊五缺, 一般得知熟人过世的消息, 都会过来意思意思,免得以后自己葬礼凄凉, 因此来得都是玄门中人, 此刻听见这番话,顿时面面相觑。
灾厄之体他们听过,百年难遇的体质,出生便自带煞气, 容易招惹邪崇, 最麻烦是死后稍有执念便会立刻化身鬼王, 为玄门忌惮。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特殊的手法抽出魂体拘于法器之中, 由请佛寺的高僧镇压, 日日念经净化煞气,直至肉身消亡, 再入轮回。
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来说,拘禁一生未免太过残忍,更何况是刚刚丧母。
沈绘皱了皱眉,说道:“叔, 或许这位弟弟只是煞气缠身, 等我们通知请佛寺的高僧来了再决定也不迟。”
男人眼睛一瞪:“普通的煞气缠身怎么可能这么浓重!沈绘,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他扬声道:“诸位, 自从沈曲过世, 齐妹子生下沈琼就和我们断了联系, 远居在这偏僻的郊外, 难道不奇怪吗?要我说,不如咱们先把这小孩的魂体抽——”
还未说完,一块古朴的罗盘如急射而出的箭矢,重重砸到男人脸上,“啪”的一声,将他砸闭了嘴。
“谁!谁打我!”独眼男人捂住被砸出血的鼻子,怒目圆睁地看向院门。
院门口站着的青年容貌姣好,眉眼秾丽,似笑非笑地望着院内的众人,左手掌心抬起,落下的罗盘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飞回,乖顺地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我打的,有意见?”寇枝挑眉,目光挑衅地看着只剩下一支眼的男人:“一个大男人,小孩都知道确认事实再说,你不知道?欺负一个孤儿,不怕另一只眼睛也被老天爷弄瞎?”
“你!”独眼男人气绝,怒道:“你哪来的!这是我沈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个外人多管闲事!”
“齐姐姐对我有恩,我还就偏要管了,况且做了次善事,想必老天爷还会给我记一笔功德,让我免于三弊五缺之苦。”寇枝毫不客气。
独眼男人气得表情都难看了几分,刚想说点不好听的回击,沈绘扯了扯他的手臂,低声道:“叔,他是青莲火的主人。”
“什么?”独眼男脸色扭曲了下,迫于对方的实力,愤愤地闭上了嘴。
寇枝收起罗盘,走近院内,视线在院子里骤然噤了声的人转了一圈,没发现有玄门里出名的几个本事人,最厉害的反而是还年轻的沈绘,他的目光定格在背影笔直地跪在棺木前、对他们的动静充耳不闻的少年身上。
“你就是沈琼?”寇枝走到垂着头的少年身侧,低眸看他,问道。
沈琼纹丝未动,木然地跪在灵前。
寇枝拿出那套想好的说辞,轻声道:“你母亲曾经救过我,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怕沈家照顾不好你,托我在她过世后来这里将你接走,教导玄术,沈琼,跟我走吧。”
“青莲天师,我沈家怎么也在玄门有一席之地,怎会照顾不好门下亲族?沈琼合该寄养在沈家名下,况且他是不是灾厄之体还不能确定,怎么可以说让你接走就让你接走?”一白胡子的老人家站出来,皱着眉头说道。
寇枝瞄老人家一眼,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也就说明道行不高不出名。
他淡淡道:“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齐姐姐救了我的命,我就要报答她,再说你们沈家除了沈家主,没有一个比我厉害的,沈琼跟我走,可比孤零零去一个人都不认识还想抽他神魂的沈家好。”
“你不要欺人太甚!”独眼男忍不住了,怒瞪寇枝:“玄门中的人谁不知道你青莲的名号多差,沈琼跟你走,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也成为玄门败类!”
寇枝唇角的笑意消失,全身的气场变得犹为冰冷,抬手一招,莲焰出现在手中,周围的人纷纷警惕地后退,掏出法器戒备地看着寇枝。
“我看你才是玄门败类,我好歹也为天下出过力,平息过邪崇祸事,请佛寺的和尚都没抓我,你呢?捉过几次鬼?驱过几次邪?人家母亲刚死你就迫不及待把人家儿子杀了,你不是败类谁是败类?”青年冷幽幽道,手心的莲焰即使在白日晴天下极为耀目,给本就艳冶的漂亮眉眼添了抹不好惹的恣睢。
独眼男还想说话,沈绘眉头紧锁制止了他,朝寇枝说道:“前辈,这里是齐阿姨的葬礼,咱们好好聊行吗?”
寇枝收起莲焰,眼眸中浮现一点讥梢,淡淡道:“我倒是想好好聊,谁知道一进葬礼就发现有人要害恩人之子,还能好声好气?”
虽然沈琼的妈没救过他,只是他编的,但气运之子可是刚刚差点就没了。
要是神魂真被他们抽走了,他上哪去培养气运之子?上哪去做任务?
要是气运之子成不了主角,这个小世界也完了。
沈绘轻咳一声,问道:“既然前辈说齐阿姨救过你,可有什么凭证?”
寇枝顿了顿,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说道:“要什么凭证?我不就是人证?”
“诸位,我只想报恩,不想结仇,这样吧,让沈琼自己决定怎么样?”
寇枝拍了板,没去管神色各异的其他人,看向沈琼:“小孩,你说,你肯去沈家,还是跟我走?”
沈琼没有丝毫动静。
寇枝想了想,开始睁眼说瞎话:“你妈那还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沈琼仍然低垂这头,望着眼前的牌位。
寇枝眉头微拧,思起人家刚丧母,还没走出来情有可原,思索片刻,微微弯下腰,在沈琼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从小给你灌阴气,跟我走,不然被别人发现我也保不住你。”
沈琼身影一顿,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寇枝。
少年的肤色异常白皙,就像常年不见天日、病态的冷白,嘴唇的颜色也是苍白的,没有光亮的眼瞳却是与之相反的漆黑幽暗。他无疑长得很好看,有一种破碎的病态美,令人想起剔透如玉少年郎,可眉眼间却充斥着几分死气沉沉的阴郁感,比常人更黑的眼瞳直勾勾盯着人看时,颇有几分毛骨悚然,就像被一条冰冷的蛇盯上了般。
寇枝一对上他的眼,微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