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宁站立在原地,身体挺的笔直,双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攥着,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深深的痕迹。
脖颈好像被什么掐住,呼吸越发不顺畅。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情况,身为律师这么多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处理过很多难办的案子,他表情管理一向很好,甚少有情绪过于波动的时候。
即便面对家人,亦是如此。
可今天,可此时——
他真的失控了。
手指反复张开攥紧,攥紧再张开,指甲嵌进了肉里,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他唯一疼的是——
心。
心疼那个把那段经历像笑话一样讲出来的人。
他不敢想象她当时到底有多么难,清醒的瞬间,失去了那么多,没有记忆,身体受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知道未来如何。
日复一日的复健,所有的泪水和汗水只有自己知道。
她只是个女孩子。
一个有着朝气蓬勃有着梦想的女孩子。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
四年,一千多的日日夜夜,他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没想到——
最辛苦的其实是她。
毕竟他还有回忆。
即便很短,但至少甜蜜。
她……
什么也没有。
假的家人。
假的过往。
空白的人生。
他怕吗?
不,不。
他不是怕,他是心疼。
心疼的都无法呼吸了。
再呆下去,他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抱她,亲吻她,而此时的状况似乎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毕竟对于她来说,他还只是个陌生人。
一个不存在记忆里的人。
萧梦宁管理好脸上的表情,慢慢转身回看她,脸上露出牵强的笑:“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艾尔盯着他,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他的脸,“那你去干什么?”
她原本想问,那你跑什么。
但觉得那个字不太合适。
萧梦宁抬眸瞄了眼上方的输液瓶,勾唇说:“快没液了,我去叫护士。”
艾尔顺着他的视线仰头看了看,确实快没了,她点头,“哦,好,你去吧。”
萧梦宁出去的时候,脚步特意放的慢了些,病床上的人儿心思太细腻,他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折射到她眼里会放大到无数倍。
他出门的时候,回眸瞄了一眼,叮嘱道:“我马上回来。”
艾尔乖巧点头,“嗯。”
病房门关上,她转头睨向了窗外,空中有鸟儿飞过,不是一只,是好几只。她看着展翅飞翔的鸟儿们,心想:其实,做只小鸟也挺好的。
如果人有下辈子,那她就做只小鸟,自由自在的飞翔,不经历人的喜怒哀,只体会那个乐。
忽然,飞翔中的一只小鸟同另一只撞上,它从空中掉落。
艾尔看着一闪而落的小鸟,头嗡地一声,脑海中出现了谈话声。
“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下我们的关系吗?”
“你可不可以……好好想想。”
“我、我不急的,你什么时候给我答案都行。”
艾尔用手捂住头,双眸紧紧闭着,努力想摆脱耳边的声音。
“我决定出国呆一段时间。”
“……你放心,我、我不会烦你的。”
“我、我以后还能叫你……哥吗?”
大脑深处一直有个女孩子在说话,声音怯怯的,似乎还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艾尔努力想听的更清楚些,奈何嗡鸣声伴随着抽气声不时传来,她根本听不太真切,也认不得,到底是谁在说话。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女孩有些伤心。
萧梦宁出去后没立刻去护士台,而是走到走廊尽头,推门出去,他走到没人的地方,伸手摸向口袋。
这个时候他急需一根烟。
摸了好久,什么也没摸到,暗骂了一声:操。
职业使然,他从来不说脏话,今天是情绪波动太大了。烦躁的倚靠在墙上,后脑勺用力撞了几下。
脑袋嗡嗡响的同时传来耳鸣声。
心脏处好像有一个大大的洞,除了疼还是疼。
他为萌萌心疼。
阳光透过窄小的玻璃窗射进来,隐隐落到他头顶上,暗沉的脸上眉头深锁,眼眸里似乎翻滚着惊涛骇浪。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给孙伟打了通电话,“给我查四年前所有车祸的案子。”
孙伟诧异问:“四年前所有?”
萧梦宁:“十月份以后的所有车祸案子。”
孙伟:“嗯,好。”
萧梦宁沉淀好情绪后,去了护士站,再进病房时,看到了让他心惊的一幕。
艾尔一只手抱着头,身体蜷缩到一起,被子已经滑到了地上,她正在很痛苦的□□着。
萧梦宁几个健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她,“艾尔怎么了?”
艾尔听到声音,缓缓掀开眼皮,眼底好像蒙了一层光,眼前是模糊的人影,声音很熟悉,但那张脸她始终看不清。
她直勾勾盯着,好半晌后,情绪稳定下来,脑袋里的声音悉数消失,眼前人影也变得非常清晰。
她颤着眼睫说:“你怎么在这?”
萧梦宁垂眸凝视着她,“你怎么样?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