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恪把瓶子放在案上,扯过他的手,写:“别对着光太久,对你的眼睛不好。等过会儿给你裁一个遮眼的带子。”
连慎微:“不用。”
“不听话的病人会秃头。”
风恪其实本来想写‘不听话的病人会被针扎’的,但连慎微刚从诏狱出来那会儿,遍体鳞伤,指尖和肩胛都有被针扎过痕迹。
他每每想起来,心便刺得慌,就再也不想和小时候一样,用扎针来威胁。
不止他,恐怕往后璟决那几个小子,都不会让针出现在连慎微面前。
风恪低头看着连慎微的那双手。
苍白修长。
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一开始连抓握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昏迷的时候都在疼的打颤,现在这双手都看不出来曾经受过伤。
风恪:“送你一样东西。”
他把插花的瓶子往前推了推,“闻见没?”
连慎微闻不清,但可以感受到一点细微的寒冷的味道,“是什么?”
风恪:“你凑近闻,或者自己摸摸看。”
连慎微:“会碰倒。”
风恪:“摔不碎。”
“你不能总因为害怕什么,就不往前走,就放弃了。”
之前都是他们想尽办法帮连慎微走出来,可是风恪忽的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们用足了劲儿把他往外拉十仗,都不如他自己往上主动爬一步。
风恪拍拍他的手,“我还有事儿,你自己玩,晚上找你。”
他三两步走出去,然后拐了
个弯,走到外面另一个可以看见里面情况的窗户处,打算偷窥。
一过去才发现,这里的窗户边上齐刷刷挤着六个人。
厉宁封尴尬笑笑:“师伯,你也来啦。”
风恪无语片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边儿去,留个位置给我。”
他们几个挤了又挤,终于又挪出来一个位置。
然后一起往里看。
……
房间内没人了。
连慎微迟疑的抬起手,放在了案上。
然后摸索着,碰到了花瓶的底,他顿了下,另一只手也摸上去,扶在了花瓶上。
这东西太小,他连轮廓都看不见,只能这样摸索。
是个瓶子,木质的。
再往上,指尖碰到了还带着凉意的枝子,他捻了一下。
玉檀梅。
只一下,连慎微心里就有数了。
阿姐喜欢的花,他种了这么多年,只要听见名字,就可以想起这花的颜色和形状。
窗外。
叶明沁小声道:“……怎么不动了?”
“大概是知道那是玉檀梅了,”应璟决说,“这种梅花的枝子比较特殊,小舅舅养惯了的,一下就能摸出来。”
“也算是师父主动探知周围环境了,不能求太多,慢慢来唔——!!”
厉宁封的嘴被蓦的捂住,风恪冲他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里面。
憋得满脸通红的小侯爷往里一看。
连慎微虚虚往上抚着花枝。
片刻后,他迟疑的低下头,鼻尖抵在花瓣上,轻轻嗅了嗅。
窗棂疏影,清光倾落。
低头闻花的男人,唇边扬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
风恪关上了窗户的小缝。
他们几个同时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发现都笑的像个二傻子。
风恪搓了搓自己的脸,努力板正:“就一个笑,至于吗你们,乐成啥样了?”
他戳了下应璟决的额头,“还皇帝呢,没出息。”
是啊。
就只是一个笑而已。
叶明沁也跟着大家笑,笑着笑着,眼皮子就有些热。
是一个笑没错。
就是来的太不容易了。
她看着大盛朝的皇帝和大将军,这两个都是大盛朝顶梁柱的人,都在高兴,即便穿着普通的常服,也显得比旁人多几分权力浸出来的威势——
如果没有和她一样悄悄擦眼泪的话。
恐怕谁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再普通寻常不过的笑,而这样失态。
那瓶花最终放在了连慎微的床头。
每隔两日换一次新的,摄政王府只有一颗玉檀梅,应璟决对他爹说了声告罪,就叫小志子每两日从宫里剪一些出来。
连慎微还不晓得,他外甥剪自己爹好不容易养的玉檀梅过来给他插在花瓶里当摆设。
他最近耳中不太舒服。
有点疼,每次疼完后,他就会感到疲倦,睡很长时间。
这种突发症状将应璟决几个狠狠刺激了一下,因为先前连慎微死去之前,也是这种昏睡不止的状况。
风恪也急上了火,偏他诊断不出到底怎么了。
第七日的清晨。
连慎微睁开眼,眼前仍旧看不见。
窗外鸟雀叽喳的叫声穿过缝隙,雀跃的漫进房间。
连慎微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廓。
动作间,连指腹摩挲皮肤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连慎微怔然片刻。
他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