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瓒坐在这寺庙静室,吸了好几口早春的冷气,耳根还是隐隐有些发热。
他昔日曾听母亲提起过,沈鸢的母亲是江南有名的美人,父亲在京中亦有“玉郎”之美誉,才生得沈鸢这般好颜色。
只是他向来不屑一顾。
可沈鸢往他怀里睡的时候,车正至山路。
他撩起车帘瞧景的时候,阳光穿过枝丫,在沈鸢的面孔烙上了细碎光斑。
那时小病秧子就沉甸甸靠在他怀里,让日光激了,睫毛一颤一颤,抱怨似的喊了一声“知雪”。
他便想,叫卫惊寒不那么好听,叫卫知雪也不是不行。
回过神来,才晓得荒谬。
他坐在那揉搓了好一会儿耳根,才定下神来,叫随风来继续禀告。
便见随风将怀中信与他,道:“这便是大老爷亲写的信笺。”
他“唔”了一声,一手捉了块点心来吃,一手利落抖开信纸,里头正是卫锦程的字迹。
前几行皆是讲,如今圣上震怒甲胄失窃一事,做臣子的也惶惶不安,不得不深究,可若是深究,难免牵连众多。
下头一行画风一转,写的却是,殿下愿意写信前来,臣受宠若惊,若殿下有方可解眼前之困,臣自然乐意效劳。
再往题头一瞧:安王敬启。
顿时笑了一声。
果然,咬钩了。
前世也是这一出好戏,兵部清查,意外查出甲胄失窃、引得帝王震怒。
可再往后,没人查出是安王的手笔。
安王豢养死士、私藏甲胄、日夜为谋夺帝位那一日做准备。
这差事他是领过的,也做过的。
却也只追到了一群死士,被他逼得急了,便咬碎了毒药,留给他遍地的尸首。
如今要指着卫锦程查到安王那去,只怕是天方夜谭。
但他稍加引诱,却容易得很。
安王的书信自然也是假的,是卫瓒仿了安王的字迹和印鉴,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哄他说卫大人如今所查之事干系甚大,要在外见面商谈——上辈子这些活儿都是沈鸢干的,如今自己要找人做,还是废了一番力气。
这话已暗示得很明白,哪怕卫锦程有一丝顾虑卫家,都不会接下来。
果然无论前世今生,卫锦程对于从龙之功都难以抗拒。
嘉佑帝再贤明,瞧不上卫锦程这个草包,不愿给他泼天富贵,不愿给他财帛尊荣,那就不如是个昏君逆贼。
卫锦程一听,果真兴致勃勃回信表忠心,说安王若有驱策,必定遵从。
约在今日夜里,城外藏甲的老宅相见。
城内不好行事,他便打着礼佛的名声,也随着小病秧子出城来了。
他将那信读完了,淡淡笑了一声:“那边儿信笺都处理了么?”
随风道:“处理了,看着卫锦程烧了的。”
他将手中的信也在烛火上点燃了。
纸张在火苗的舔舐中扭曲,却在他眼底生出漆黑彻骨的冷意来。
他慢慢道:“人已布置好了么?”
随风低声说:“传讯下去了。”
他道:“够了。”
随风低声道:“主子非要亲自去么,静室这里若是空着,隔壁……沈公子难免要怀疑的。”
“要不我夜里来做个样子?”
这佛门清净地,静室里只得一张床,夜里不留仆役照顾。
卫瓒若走了,这静室便空了。
他们都晓得,那小病秧子就差没把眼珠子挖下来一只,贴在他身上了。
他却垂眸笑了一声:“不碍事。”
“他若问了,我也有别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