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这不是计先生吗？”
人鱼娱乐会所的某条走廊上, 一个眼圈黑沉，但是精神略显亢奋的男人，在跟计佩霖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开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计先生。”
计佩霖停下脚步, 转身看向对方。
这个人他认识。
一个有钱的富二代。
此前他们并不熟悉。
要说计佩霖如何知晓这个人的存在，还是因为对方在对待人鱼的态度上。
对方是一名对人工培育人鱼看法比较极端的人。
认为人鱼就应该回归自然，而不是由人类照顾饲养。
“那会让人鱼失去野性，也让人鱼失去自由。”
有着类似看法的人不少, 包括人工培育人鱼机构里的专家们, 也思考过人工培育人鱼是否应该放归大海的事情。
但从实际出发，人工培育的、学习了人类言语，也习惯了人类社会的人鱼, 贸然将他们放归大海, 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眼前这位富二代曾经就做出过类似抢夺他人人鱼、差点杀死“不自由”的人鱼等事。
若非对方背后的家族有些势力, 这位富二代也没有真正对人鱼造成伤害, 换成普通人，怕是至今都还在监狱里蹲着。
不过……
后来听说这位富二代改变了许多？
“不要紧张计先生。”
虽然计佩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富二代还是感受到了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
他夸张的举起双手, 笑嘻嘻的说：“我只是觉得在这里能够看见计先生真的非常惊讶而已。而且你也知道，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 基本都带了人鱼来, 我现在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人鱼呢。”
这话乍一听有些奇怪。
不过对方也没有细说的想法, 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计佩霖，又简单的寒暄了两句, 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个人终端上面的时间。
“时间过的真快不是吗？我还有其他事情, 暂时就不说了。
“跟你聊天真愉快, 计先生。”
说着这样的话, 这位精神亢奋、心情明显很好的富二代, 便跟计佩霖挥了挥手离开了。
走的时候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还笑出声来。
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计佩霖在对方消失后，仔细回想了一下本次参与人鱼聚会的饲养者名单，确定其中并没有这位富二代的名字。
想了想，计佩霖打了一个电话出去，便回到了白余所在的房间中。
此时的人鱼们应当都进入了下阶段的活动之中，计佩霖回来不应当在泳池中看见白余才对。
先前离开，也是因此。
计佩霖应当跟其他人鱼饲养者们一同前往另一处地点。
在那里可以通过会所提供的器具，观察到身处圆柱形巨大空间中的人鱼们的活动。
又大又深的圆柱形活动空间，人类仅仅只是通过肉眼，是无法看见其中所有人鱼的。
所以需要通过器具的辅助。
这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人鱼，以及及时为人鱼们提供所需。
同时在饲养者们观察自家人鱼情况的时候，也可以给饲养者们提供一个交流沟通的机会。
计佩霖之所以会回来，便是因为……
那边的器具只能够辅助看见圆柱形活动空间中的人鱼。
而他家小鱼，根本不在那里。
行至泳池边，计佩霖低头就看见了愁眉苦脸、满脸困扰的小鱼，偷偷摸摸地趴在泳池内“客厅”里的门边上悄咪咪往外看。
那五官生动的小模样，看着便让人觉得有趣得紧。
白余如此行为的因由，计佩霖大抵知晓。
着实是其他人鱼太过热情。
毕竟人鱼本身就是一种喜爱美好事物的存在。
如同白余这种美丽的野生人鱼，会得到其他人工培育人鱼的喜欢，再正常不过。
而且跟其他野生人鱼相比，人工培育的人鱼们并不会从白余的身上感受到极度危险或者暴躁的不安定感。
如此，自然会更愿意与白余亲近。
事实上在计佩霖回来之前，已经通过辅助器具，看见那些对白余表达过喜爱的人鱼们，相互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紧张。
好在并没有发生打起来的情况，只是有些互看不顺眼罢了。
趴在门边的白余很快注意到了回来的计佩霖。
不过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门外。
因为那群在计佩霖回来之前还没有打起来的人鱼们，此时已经逐渐发展到想要动手的地步了。
对于白余的突然离去，人鱼们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大家吓到了白余。
若是鱼能少些，白余也不会感到太多压力。
可是要让哪些鱼退开，谁都不愿意。
于是人鱼们开始了“掰手腕”。
那好像确实是“掰手腕”？
白余不是很确定的想。
他看见人鱼们两两相对，一只手握在一起，然后就在互相用力的情况下旋转了起来。
一时之间白余也搞不懂，他们这是如何界定输赢。
但看得出来，人鱼们确实是在进行某种“比试”。
不得不说，跟深海中凶残的野生人鱼相比，陆地上人工培育的人鱼们真的……非常温和。
就算是动手都知道不要见血、点到为止。
而且这些人鱼们转起来的时候，还挺有趣的。
明明刚开始是两条人鱼在一起转，可等到转晕了，控制不住方向时，还会连带着旁边旋转的人鱼转到一块儿。
白余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种旋转很快就停了下来。
因为水中出现了不正常的震动。
晕头转向的人鱼们纷纷停下，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上下左右。
白余感受着水波中因震动出现的暗涌，短时间内也没有找到震动到底来自哪里。
而且这震动出现的也不算长。
正思考间，又一阵更加猛烈而又突兀的震动出现。
巨大的圆柱形空间内，水波的暗涌让其中人鱼差点无法稳住身体。
白余抓紧墙壁，仰头往另外一个地方看去。
除了不正常的、短促而又猛烈的震动以外，他还感觉到了像是有许多人一同快速行动时的震动。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正思考间，白余就看见巨大圆柱形活动空间中，一些未曾打开的灯全都开启，还有半透明的投影出现，上面显现了不少文字和画面，却因为接连而来的震动让白余没有时间仔细辨认。
是的，震动又来了。
并且这一次的震动，比之前两次更加明显。
巨大圆柱形活动空间的顶部原本是明亮的。
但是在这一次的震动中变得灰暗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挡住了顶部光线。
活动空间内的水在逐渐变少，以一种初时慢，但逐渐加快的速度。
此时此刻，不用探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此间人鱼都察觉到了危险来临，大家开始慌乱的游动起来。
包括白余在内，心中也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虽然白余也不知道该要往何处躲避，但是……
白余离开了自己所在的“门”处，将视线转向了计佩霖。
一切的发生都很快速，他们所在的建筑都在摇晃，墙壁上出现龟裂的痕迹。
“小鱼！”站在泳池边上的计佩霖喊了一声，他似乎是想要带着白余离开这个出了问题的地方。
可他才伸出手，便有一道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建筑。
好似金属剧烈摩擦时的尖锐噪音，从所有生物的大脑皮层刮过，即使是水中人鱼也不可信免的觉得难受，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样的声音还有持续不断的震动，原本对计佩霖并无太多影响，但是在计佩霖想要下水去捞白余时，却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非常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上一次变小的后遗症，却在这个时候发作。
计佩霖的脸色在极短时间内变得苍白，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大颗掉落下来。
白余察觉到了计佩霖的不对，快速游到泳池边上，却不敢贸然探手。
此时的计佩霖看起来非常难受，好似随时都会失去神智，却还在非常努力的维持精神。
他一把抓住了白余的手，在墙壁突然破开的瞬间，直接将白余抱住，跳入了泳池之中。
那一瞬间，白余看见了破开墙壁之外的光。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分崩离析。
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好似遮蔽了天空的东西。
确实有一个非常巨大的飞行器停留在半空中，操控着犹如“爪牙”一般的东西，将巨大的建筑“爪”了好大一块下来。
倒塌的墙壁、不断流逝的水，还有跟他一同被“抓住”的慌不择路的人鱼。
所有的一切组成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画面。
扑过来的计佩霖明明非常难受，眼睛都无法睁开，却还是张开了一股无形却温柔的力量将他包裹。
这股力量让那些不断塌落的东西无法伤害到白余。
白余也将计佩霖紧紧抱在怀中，心里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
有人在慌不择路的逃窜、有人在恐惧的尖叫、有人在嘶吼着什么东西。
被飞行器爪牙抓住的人鱼们混着塌落的建筑被向高空带去，透过层层缝隙，白余看见了更多飞行器的聚集。
不止是飞行器，还有地面上越来越小的满是震惊的人群。
这一次人鱼聚会的地方不是城市中最热闹的地方，但人流已然不小。
谁都没有想到，会在闹市之中发生这样的一幕。
同时还有众多警用飞行器包围过来，在半空中喊着话，却不敢贸然出手。
新闻媒体也在极短时间内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热闹非常。
“别害怕人鱼们！”
白余听见有声音从头顶个头不小的飞行器中穿了出来，透着激动与疯狂。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跟你们接触，但是！不要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我就要送你们去自由的地方！远离人类的、属于人鱼的自由！等你们明白自由可贵的时候，一定会对我充满感激！
“自由万岁！！！”
喊着这样疯狂的话语，白余感觉到被抓到了半空的他们，周围空间开始震动起来。
周围的尖叫声更多了，但是在白余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之前，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便是与自己紧紧抱在一起的计佩霖而已。
……
“这是本世纪最为恶劣、最为疯狂的恐怖行为！”
半空中的投影中，正在被记者采访的人们对着镜头嘶吼。
“这群想要给人鱼带来自由的疯子，我就知道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干出点什么来，结果他们真的做了！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切换频道，同样是跟人鱼被劫持案件有关的新闻，有人双眼赤红。
“我不敢想象人鱼们被抓走之后，他们的身上会发生什么。”
“光是想象一下，我就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听那个疯子说他把人鱼们投放到了非常适合人鱼生活的地方……什么地方适合人鱼生活？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点吗？！”
切换频道。
“……他应该上军事法庭！！！”
“传送技术尚且不成熟，可能会出现无法估量的后果。”
“也许人鱼们会被传送到宇宙的某处……”
再次切换。
“人工培育的人鱼根本不会捕猎……”
“我的天啊，他们能有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吗？”
“人鱼们一定会被可怕的野生动物杀掉吧？！”
切换……
切换……
一连切换了不少频道，全都跟人鱼被劫持事件息息相关的新闻。
除了人们忧心或者愤怒的表达以外，还有一些当时人鱼被劫持的录像画面。
当地警方相关站出来发表对这一次事情的看法以及补救措施，以及不少专家的分析。
那些平日里在网络上时不时冒出来的“人鱼自由论”，在这个时候遭受到了极大的抨击，人们的愤怒隔着屏幕都能切实的感受到。
然而此时守着投影的几条人鱼并不能感同身受这样的愤怒。
因为他们就是被劫持的人鱼之一。
不但不能感受到，甚至有点儿困扰。
所有的通信设备全都不能用，只有这个投影设备完好，却没有办法参与到弹幕之中，除了看以外，其他功能全灭。
抬手拍了一下“坚强”的投影设备。
原本就有些不够清晰的画面整个如同波浪般晃了晃，投影视频中愤怒与忧虑的人们，看起来都要扭曲了。
还有那位在把人鱼全都传送走后，便落网的万卡里。
——就是那个做出了劫持人鱼，并把人鱼传送走的壮举的男人。
如果不是警方动手的快，他差点就要被愤怒的人群生撕了。
他那张一直笑嘻嘻的带着亢奋之情的脸，也在投影波浪般的画面中跟着扭曲。
愤怒的人群看到这张脸上的表情，差点就要突破重围给他好看。
抓着他的警方也没有多客气，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硬是让他亢奋的表情拧成了沉重。
这一次的事情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很离谱。
包括“传送”这一在大众眼中尚未成熟的技术被拿出来应用。
对于万卡里所言的“为了给人鱼带来自由”的言论，起初还有人相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是看投影上的弹幕就知道，愤怒的人群在稍微冷静后，已经转向了“阴谋论”。
许多白余根本不认识的人名，不断被弹幕提及。
就算发弹幕的人账号被封了一次又一次，人们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下深挖。
不论是什么样的争斗，不要波及人鱼，几乎是一个全民共识。
但人鱼似乎总是会莫名受到波及，尤其是在他人“失去理智”的时候。
白余对于“人鱼被劫持一案背后的因由”暂时不是很关心，因为关心也没用。
直到他和其他几条人鱼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后，白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好像又又被放生了。
只是这一次放生他的不是计佩霖，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高喊着“自由万岁”的陌生人。
至于放生地点……
虽然完全陌生，但好消息是这里起码是一片大海。
人鱼在海中跟在陆地上的生存与战斗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跟他抱在一起的计佩霖，此时已经变成了小计。
在他们这群人鱼醒来后，小计依旧昏沉沉的睡着。
两条小眉毛拧在一起，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白余将手心贴在小计额头，便看见睡梦中的小计略微放松下来，下意识朝着白余所在的方向贴近。
这样的反应让白余想要微笑。
确定了小计没有什么问题，白余转头就看见有两条人鱼从半落在海中的飞行器中游了出来。
那艘绑架了他们的飞行器也跟着他们一同传送到了这里。
跟身体完好的人鱼们相比，飞行器的外表可凄惨多了，不过内里还算完好。
人鱼们正在看的投影设备，就是从飞行器里找出来的。
除此之外，连个活人或者家用机器人都没有。
除了白余和小计以外，被传送到此的人鱼还有六条。
在最开始的茫然和慌乱后，这群传言中特别容易受刺激、寻短见的人鱼们，表现出了让白余吃惊的没心没肺和乐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鱼多的关系？
此时的他们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被劫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反而像是结伴出门旅游一般，开开心心的聚集在一起，不是看投影，便是围着报废的飞行器转来转去，或是在附近海域探索，一点儿面对未知的紧张感都没有。
白余见此叹了口气，开始思考今天吃饭的问题。
他自己一条鱼的时候自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个小计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但是这么多习惯了人类饲养的人工培育人鱼，天知道大家能不能吃习惯生鲜。
至于怕吃坏肚子的问题白余倒是不担心。
自从成为野生人鱼后，白余天然就拥有了可以判断食物是否能吃的本领。
就像是曾经想吃他肝脏的那个人类在食物里加料，不用下嘴他就能判断出来。
不管其他人鱼是否能吃习惯，现在是不吃也不行。
想到这里，白余一个猛子扎进水中，速度极快地蹿了出去。
其他人鱼见了，立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