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状若疯癫的回过头去,看到的是顾栖站在他身后,那一双鬼魅一般的眼睛望过来,竟然是比这沉渊还要更加深厚沉重的郁色。
“你耍我?!”
卫黎若是现在都还看不明白的话,那才是真的蠢的无可救药了。
面对这样的问题,顾栖非常模糊的笑了一声。
“怎么能算是耍你?”他说,“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顾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这样的力量。”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落下的同一刻,更加可怕的力量一股脑的涌入到了卫黎的身体里面。若是说之前传递来的都不过是涓涓小溪的话,那么现在便是奔涌不息的宽阔江河,二者根本不可放到一起去做比较。
伴随着这种可怕力量朝着卫黎身体里不断的输入,顾栖的面容也开始出现更加明显的改变——那些原本只是占了半脸的漆黑鬼纹已经爬上了他的另外半张脸,虽不显狰狞,但是却有着另外的某种可怖。
他的头发在悄无声息的变长,显得有些凌乱,发尾末端是燃烧的幽蓝色鬼火;在他的手肘上有嶙峋的骨刺生长了出来,不是很长,缭绕着黑色的阴气,看上去居然有一种别样的美。
而在顾栖的背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窜动着,随后在一片黏稠的黑暗当中张开了猩红色的瞳仁。
毫无以为,他如今正站在人类与恶鬼的边界线上,只需要踏出一步——
便会彻底的,进入另外一方阵营。
这是有如在钢丝线上行走的惊险,但顾栖看起来却足够把控。
随着他堕化的程度加深,所能够调动的阴气也不断增加,输入卫黎身体内的力量自然也多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不……不!”
卫黎开始感到惶恐。
他试图截断力量流通的阀门,但是顾栖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青年的面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点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是如此的恶劣和嗜血,像是野兽望着自己爪下鲜血淋漓的猎物。
“那么……”
“晚安。”
与之一并伴随的是“嘭”的一声巨响,卫黎被这自己根本无法容纳的庞大力量给活生生的撑爆。整片水域当中所有的藤蔓都炸成了烟花,碎片在水中漂浮着,瞧着像是什么乱入的珍珠奶茶现场。
顾栖抬起手来,接住了一片碎片,看了一眼。
“你问我拿什么和你争。”
他轻笑着:“可我也合该问问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能够将我当做盘中餐。”
这只鬼王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他大抵不曾想过,顾栖的存在对于任何阴鬼来说无疑都是一块儿巨大的香饽饽。
可是偏偏对方也平平安安的活到了现在,并且眼看着还会继续生龙活虎的活下去——这一点本身就已经代表着足够的恐怖。
在他之前的那些阴鬼们不吃顾栖,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顾栖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片刻,随后掏了掏,摸出一张符箓来,往里面输了点灵力激活。
符箓上散发出细微的光芒,代表着在进行正常的运转。
“我是顾栖。”
“华县尸窟的事情解决了。”
他松开手,那一张符箓变作一只光构成的小鸟,轻轻啄了一下顾栖的手指,随后振翅从这片空间当中消失。
那是协会特制的通讯用的符箓,以顾栖的实力,要让其破开尸窟本身的限制于遥远的距离,传递两三句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顾栖知道,他接下来应该把这一幅鬼化的模样压制回去,然后返回上面的通道,和江不换宴潮生带上姜雀臣返回。
可是他却完全不想动。
没有动力,也不知道自己那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回去上面的世界又能如何?……已经没有人在等他了。
他突然的伸出一种疲倦的感觉来。
就这样向下堕落吧。
在这里长眠,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顾栖便在这液体当中缓慢的下沉,并且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没有下落太久,因为有人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带着他向上浮——带着他去那个更光明和广博的、属于人类的世界。
“……啊。”
仍旧处于鬼化状态的大脑还不是很清醒,再加上人类的眼睛毕竟不是为了在水中视物而被创造的,以至于他其实并不能很好的辨认那个拉着他的手的人是谁。
只是,即便是这般模糊,顾栖却还是坚定的认为,自己认出了对方的背影。
“阿乐?”
他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叹息声。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顾栖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难看的样子的。”
因为那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而不希望有任何一点的不好落在他的眼底。
他的恋人是那么好的人。
也理应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够成为这当中的例外。
牵着他的手的人便顿了顿。
顾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毕竟他清楚的记得,宴乐已经死在很久以前,眼前这该只是他执念深重而产生的幻影虚像。
“不难看。”
但是他清楚的听到那个人说。
“——当为人间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