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策还记得自己刚刚遇到顾栖的时的模样。
少年人正是最好的年龄,风华正茂,骄傲恣意的不可一世,是吴策见过的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是先前教学楼下,散作飞灰飘零的或许并非是宴乐,还有顾栖眼底的光。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动力和能源的玩偶,只是为了那最后的一口气、一点执念,才依旧维系着自己的行动。
而现在就连这最后一点的维系都被告知是假的,这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骗局。
骗局结束后,他一无所获、一无所有,甚至失去了唯一的至宝。
这分明应该是同吴策并无太大关系的事情,毕竟她同两位少年在此之前都未曾相知相识,她甚至除了名字之外,对他们没有分毫的了解。
可是。
或许是因为少年如今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太可悲了,尽管他并未在面上将其表现出来,身周那种将所有人都包裹了的痛苦和绝望却是没有办法掩饰的。
吴策是一位老师。
她教书,更育人。
她能够看到自己的手臂、手指以及其他更多的肢体在逐渐的透明,心底也隐隐有所明悟,大概再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完全的消失,连现在这一副虚假的影像都不再保持。
但是吴策根本无暇去关注和在意这个。
这位女老师上前了几步,站在了顾栖的面前,然后用双手捧住了他的一只手,随后合拢,将顾栖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
顾栖像是因为她这样的行为而被惊住了,一时半刻甚至没有做出举动来,只是用那一双点了金的眼瞳望着她,似乎是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打算做什么。
“谢谢你。”吴策说。
顾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谢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某种梦里的呢喃,亦或者是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呓语,“我并没有为你们做什么。”
他们既然早就已经死亡,那么他在罗城当中做的一切便都有如戏台上的小丑一般可笑了。
而他甚至为此失去了宴乐。
这是一个怎么样可悲而又恶劣的玩笑。
“不,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吴策更紧的握住他的手,“这并不是你的错误,只是我们不巧是过去的亡灵。”
“可即便如此,你和你的朋友也在漫天阴翳下成为了我们的希望和唯一的救赎。我相信,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真正活着的、有血有肉的人类的话,那么你也一定会平安的护送他们出去,让他们重获新生。”
“结果的确重要,但是那当中的过程也同样不可忽视。甚至,这过程当中所体现出来的一些东西,其意义之重,比之结果更胜。”
吴策的身影已经淡到几乎要看不见了。
“这就足够了。”
她说:“这么久以来,有句话一直想和你说……谢谢。”
“非常感谢,你为我们做出的一切努力。”
她朝着那些半大的孩子们招了招手。
小朋友们就都凑了过来,围住这个一直都有点凶、但是又长的非常好看的哥哥,七手八脚的去抓他的手指和衣角。
“谢谢哥哥!”
“大哥哥,谢谢你!”
“很喜欢哥哥!”
“哥哥,这个是我没有舍得吃的巧克力,送给你!”
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甚至有些吵吵嚷嚷。顾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来,伸展开手臂,尽可能的想要将他们抱住。
“……不。”少年的声音很低很沉,“该说谢谢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这些孩子们传递给他的,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拒绝的善意。是顾栖从来没有吃过的糖果,可是那么甜,让他几乎舍不得咽下去。
【“即便我不在了,你也依旧应该被万人瞩目和景仰,活在所有人的爱意当中。】
宴乐的话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字字句句响在耳畔,有如谶言。
【你会是……照亮所有人的骄阳。】
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亡灵能够停留在此世的时间很短,片刻后便已经彻底的见不到了。这里便只余顾栖一人,身处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
“万鬼之渊是我鬼族的隐秘。”乾达婆叹息着,“虽然很遗憾,但是顾栖,你今天必须留在这里。”
那站起身,脊背挺的笔直有如茂林修竹的少年人闻言,勾了勾唇角。
“那就试试吧。”
他冷笑了一声,抬起眼眸来,目光阴狠,表情阴鸷,声音更是冰冷的煞人。
“真是……”
“找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