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同时也知道,姨祖母突然支开外人,和她聊起下棋,恐怕,也并不只是简单的指导。
言老夫人慈祥的笑道:“下棋的人执子,而纵横在棋盘上的棋子便好似冲锋杀敌的人,两人并肩作战,世人皆关注下棋的人,却从未关注过棋盘上的子,殊不知,下棋的人是谁,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押对了子,才是正理。”
东齐赌棋,讲究盲堵,在未知谁执黑子谁执白子的情况下,单凭棋子颜色下注,赌的,是运气。
顾初月有那么微微的一怔,她没想到在临尾才出场的言姨祖母,好似像是看懂全局似的,只是随即,便释然了。
毕竟和祖母一样,是上一代的宅斗冠军,都是心思像蒜,恨不得分个好几瓣的那种。
既然已被看透,便也不再隐瞒,她微勾唇角,“姨祖母讲的好似不是围棋如何下,更像是赌棋。”
言老夫人的一双眸子直看着前方,却是晦暗一片,令人摸不清情绪,看不透神色。
“不说下棋,若论赌棋,月月可曾赢过?”
她微扬下颌,“赢过,不过我不是赌棋的人,而是下棋的人。”
言老夫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面前眸色难掩骄色的少女,笑道:“下棋的人,赌棋的人,被执的子,若论起来,从来都是连带着的赢,下棋的人赢了,所执的子便也赢了,赌这个颜色的子的人,同样赢了。若单论这结局来看,谁是下棋的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顾初月的眸色,如被墨色凝住,黛眉轻蹙,似是陷入了沉思。
言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面前少女的小脸蛋,道:“赢,也是不同,有的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的赢是风雨欲来却安然无恙还可坐享其成,比起前一种,我更喜欢后一种。”
她眼圈蓦然红了,柔夷不禁拉住了言老夫人的袖子,“对不起,姨祖母。”
她真的不是个好人。
她真的不是个好姑娘。
她把如此疼爱她的姨祖母当做棋子,迫使姨祖母不得不踏进这纵横交错的棋盘。
还以为自己打了一场胜仗,殊不知,也在悄悄的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伤了姨祖母对自己的一片疼爱之心。
言老夫人揽住顾初月娇小的身子,“身处后宅,自幼便不得不经历这般的勾心斗角,身不由己更是家常便饭,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同你一样,只想做下棋的人。”
“后来,才知道,只要是赢了,你是下棋的人、是棋子又何妨?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更多的时候,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执子的人,还是盘上的棋。”
“今日,我最想教给你的,是赢,但不是前者,是风雨欲来却安然无恙还可坐享其成的赢。月月啊,今日的事情,你不必自责,你还太小,这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顾初月扑进了言老夫人的怀里,忍不住啜泣。
大概是为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大概是为了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活的潇洒恣意的原主。
环境,会逼迫一个人迅速成长。
没有人想活在算计里,可偏偏,你就要无时无刻不提防着那些暗地里不知何时不知为何便盯上你的人。
在祖母面前,她可以永远当只爱撒娇的猫,但在居心叵测的人面前,她必须成为吃人的老虎。
因为,不吃人,就要被人吃。
今日的事情,她若是存了半分心软,若是给言可梦他们留了半分后路,就是亲手,给了自己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