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不吉利。
她讥讽地勾唇。
言闻一微微掀着眼帘,“卿卿,怎么了?”
她勾着唇角,垂在鬓角的东珠流苏闪着淡淡的光圈,“一一,你知道吗?我娘是在今天去世的,为了生我。”
言闻一轻抚小姑娘背脊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动作,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微微挑着眉眼,仔细看着怀里人的神情,静静的等待着倾听一段尘封在时间长河中的往事。
顾初月磨了下后槽牙,心里觉得舒服些后,这才缓缓道:“我娘是皇商之女,虽然家里有个末等官位傍身,但在别人眼里,和普通的商人之女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在都城那些世家夫人眼中,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就更显得不值一提了,可是,就这样一个她们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嫁给了当时东齐最炙手可热的状元郎。”
“她一个人千里迢迢从蜀郡来到东齐,承受着你我都无法想象的压力,但是,她还是来了,有人说她时候攀附权贵,也有人说她时痴心妄想,可她都不在乎,还是嫁过来了,本以为是美满和谐的生活,可世家之间,最少不了的就是攀比,她不得不忙于与这些人周旋,几经波折,终于博得了好名声,让人称赞她好家教,不再看不起她的出身,为她自己,也为学士府。”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她发觉自己还未怀有身孕时,还来不及请大夫诊脉寻找原因,外面就已经流言四起,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书香世家,对此更是看重,好日子没过几天,她又要背着流言蜚语调养身体,努力怀孕,不知吃了多少苦中药,许是诚心感动了老天爷,她终于怀孕了,夫君上进,婆母仁正,她再一次以为幸福生活已经慢慢拉开序幕了,可任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她的父母接连去世,但因为坐胎不稳,蜀郡远在千里之外,舟车劳顿,被大夫命令禁止远行,她知道,自己也实在是吃不消,便只能远在娘家守望,后来,终于到了生产的日子,结果……”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着颤抖的嗓音,“结果刚生完孩子,便血崩了,徒留下了满箱的小孩子的衣物和一个不吉利的名声,最可笑的是,她刚刚去世没多久,自以为正直情深义重的丈夫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迎进了门,顶替了她的位置,还多了一个已经会说话的庶子,对着她的牌位叫嫡母,一一,你说多可笑啊……”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落到了少年的衣襟上,透过名贵柔软的布料,透过他的皮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上。
顾初月伸手,抹了把眼睛,继续道:“一一,权贵之家看似安逸人人羡慕,可背后的冷漠腌臜,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而我,从一出生,就在经历着,所以,在知道女孩子长大后都要嫁人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我日后要嫁的夫君,必定是表里如一的正直清白,而非心口不一的小人,沾花惹草,在我这里,是大忌,所以……”
她吸了吸鼻子,抬着袖子擦干脸上的眼泪,抬眸,闪着泪光的眸子里满是倔强,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如同往常一样正常,“言闻一,我告诉你,如果被我发现,你和我爹一样在婚内移情别恋还欺瞒的话,就算我当时怀着孩子,就算你权势滔天而我身后无人撑腰,我也会同你和离,一刀两断,绝不会默默隐忍。”
言闻一原本染了怜惜的神情随着小姑娘的话慢慢消失不见,他不悦道:“除夕之夜,说这样晦气的话做什么?”
她一旦想起让人伤心的事情,这眼泪就停不下来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不想让他看见,便翻了个身,虽依旧枕在他的肩膀上,却是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
她道:“就是因为今天的日子特殊,也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除夕,第一个生辰,所以我才会这样同你讲,为得便是要你一辈子都记住我今日说的话,若是你日后不会变心,我愿与君长相厮守,这似是,我虽愿意相信你,但也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未等他回答,她便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薄被里,闷闷道:“一一,我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娘还活着,看到爹领着和自己情同姐妹的丫鬟进门,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时,她得多崩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