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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能让你愤怒, 绝望甚至歇斯底里的事。
只是普通人跟不平凡的人遇到的事频率跟大小有所差异。
但情感的指数其实大同小异。
都在同一个世界,命运有时候是相通的。
就好比姜曳,虽说她堪比人生赢家, 但也没多少人愿意用“如果能像她那样美貌聪明强大且家世优越, 我愿意死爹且不断遇上变态。”这样的愿望跟如来观音许愿。
普通人有很多都是小波澜小波折打打闹闹哭哭笑笑,这一辈子就这么走马观花过去了。
既不像帝王奢求万寿无疆,也不像得病的人那样求一天都艰难。
那么,姜曳的痛苦指数也只源于两个人。
她在混沌的世界遇上了他们。
那天, 她从学校放假回来, 在客厅闻到了一股子烟味。
她很错愕,甚至以为是闯进了外来人,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家那个无所不能意气风发的老爹坐在客厅里。
胡子拉碴的, 像是邋遢了很多天。
她记得自己喊了一声“爸爸”,而后看见了高大魁梧的男人震惊惊慌的样子,后来是掩饰...最后他还有些试探,问了一句,“阿宝,你后不后悔没跟你妈妈走,而是留在爸爸这里?”
她当时觉得特别奇怪,还有些生气。
没人是一开始就懂事明理的,她也还小, 也曾痛苦父母的分离, 甚至她隐约清楚是自家爸爸的问题,可她还是留下来了。
可能因为她很小就看出来了——她的妈妈足够强大,但她的爸爸不是。
可他不能问她这种问题。
很伤人。
“爸, 你再这样, 我以后可不见你了。”
他很失落, 当天晚上喝醉酒,醉醺醺的,把她惹怒了,不让他喝,可他脾气上来,质问她:“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大宝,我是不是真的很失败?所以你妈妈才不要我?”
“妈妈没有不要你,是你老怀疑她会跟别的男人走,这是对她的侮辱,爸,你不能这样!”
他按着脑袋,哭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那你说,爸爸跟她分开是对的吗?放她走,是对的吗?”
她当时想了一会,还是说了一声是。
他当时的表情...姜曳记不清了,只觉得心里钝痛。
像是欣慰,又像是无奈,还有后悔,最后擦干眼泪,把自己收拾干净,抱了抱她,“对不起,爸爸吓到你了,以后不会了。”
他并不平庸,至少具备开疆辟土的魄力跟本事,也并不薄情,甚至一头栽在司徒天海这个女人身上一辈子爬不出来。
可他的确犯了错,也不够自信能跟司徒天海这样超凡强大的女性白头到老。
更大的错误是,他失去了最后的勇气。
其实那些债款远没有到逼死他的程度,姜家经得起折腾,他的人脉,乃至司徒天海也会帮他,但凡他还有一点勇气,他都不该走那条路。
可他放弃了。
他死得很干脆,让她很茫然,甚至是愤怒,被警察通知后,一个人坐在太平间门口外面的椅子上。
她亲眼看到了大厦的崩塌,看到了爱并不会一直让人强大,它更大的概率是让人变得懦弱。
而目的明确的人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李猗就比她爸爸做的好。
而她也比她妈妈做的好,因为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都选择了放弃。
只是为什么,会在这个茫然的世界里看到过往的记忆。
破庙里的沈沥变成了李猗,他坐在那,烧烤着滴血的肉,本来尝试放进嘴里,后来迟
疑了下,递给了她。
“阿宝,你饿了,给你吃吧。”
此时的她正坐在他面前,眼前的肉已经七八分熟,散发着想起。
他问:“阿宝,如果你在最绝望最饥饿的环境里,你会吃这块肉吗?如果不吃,你就会死哦。”
“换做是你,你会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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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姜曳正在被抢救中,急救室外,警察跟法院的人都在,也有一些跟来的家属——当然不是来关心林三平的,而是在盘算着他会不会死。
都是受害者的家属或者亲友,巴不得她死了,在急救室外一群人就差扎纸人诅咒了。
但陈钊觉得特别不安,眼神有些躲闪,因为他当了三十年的刑警了,有时候哪怕没有证据,也可能通过一些嫌疑犯的眼神跟肢体动作感觉到对方的真实虚假。
这个林三平给他的感觉很特别。
强大,高傲,坚定,甚至算得上锐利,这种品质基本属于强者,就像是他曾经去过的最高端的场面,那是在省部级的表彰大会上,他有幸见到了整个省甚至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刑侦精英,上台领奖的那个年轻刑警就是这样的。
这种人怎么会猥琐卑劣到屠杀养育自己的养父母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若说是心智失常,却偏偏又懂得设计陈三包来当替罪羔羊,这可必须是计划好的才能成真,一个精神病人的情绪能这么收放自如?
看她在法庭的表现,显然不是这样的。
而且如果是她当时被陈三包撞上了,那得是她处理完了林家夫妻尸体之后吧,否则后面山中变故她就被送去医院,然后进警局,没有时间处理俩夫妻的尸体。
这么一来,她去山里的时间就很紧凑,最重要的是如林三平自己所说,那麻袋里面的沾染的血液是她的,却没有陈三包的血液。
这就是一个矛盾点。
可是,这些陈诉点没有被录入警方递交的报告内,而她本可以自己辩护的,却因为发病而失败。
最□□审还是成功进行了,因为援助律师的陈述环节已经完成。
其实还是有些违规,但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陈钊靠着墙,心绪不宁时刚好看到几个同事在拐角笑着聊天,杨正亦在其中,他愣了下,没一会看到杨正过来了,“哥,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大排档吃饭,一起去呗,局长请客。”
陈钊迟疑了下,说:“成,几点?”
说好时间后,陈钊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忽然觉得有点酸,恍然发觉它已经过期了,正要吐出来的时候,滴,急救室的提示灯转绿了。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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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的姜曳见到了那个援助律师。
“看样子你很不愿意见我。”
姜曳淡淡道。
援助律师尴尬一笑,但打量着眼前人虚弱的状态,他又有了一些底气。
不过是一个初中没毕业,又没了家庭助力的精神病患者,就算记恨他,又能怎么样呢?
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菜鸟形象,现在的援助律师好像变了一副样子。
之前是装的?
不,倒不如说是他得到了某些东西,有了自信。
姜曳私以为对方得到了不仅仅是金钱,应该还有某些人脉助益,而且是关于司法方面的,否则不足以让一个唯唯诺诺连在援助律师这一块都有点不自信的律师短时间内如此脱胎换骨。
俗话说土狗吃了点凤凰肉都觉得自己插上稻草装翅就能飞了。
眼前人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