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都路久司回来时, 琴酒已经轻车熟路地自己处理好了。
研究院有时候会作为组织里的紧急医疗点接受重伤的成员,因为总有一些人来不及送到任务点附近的医院,于是最近的研究院就会成为唯一的选择。
总之对于这些行走在刀锋的杀手来说,在哪里接受治疗都没有区别, 在研究院疗伤的最大缺陷可能就是没有温柔可亲的护士姐姐帮忙处理伤口, 大多数时间都是被来去匆匆的研究员们用冷漠的目光上下打量身体之后以一种打包快递的手法消毒包扎, 连缝伤口都像是缝猪肉。
至于琴酒……他知道都路久司一直以来都很想让他加入那些人体实验, 虽然组织内有他早期大量的身体数据, 但在都路久司加入之后, 琴酒便有了拒绝配合实验的权力, 所以这个男人总是对此表示深深的惋惜。而琴酒只要一想到这个难以捉摸的实验狂魔在惦记着什么, 就会感到一阵恶寒, 宁肯多花点时间去组织持股的医院也不愿意来研究所处理伤口。
琴酒将镊子扔回托盘, 金属撞击发出“铛”的一声。
“他的身体根本养不出肉。”
“我再给他准备一些营养品。”都路久司十分好说话, 无奈道,“你明天再来领人吧。”
琴酒这才对都路久司点了点头, 起身离开。
黑色衣角与银色发尾在空中划过低调的弧度, 消失在门外, 而门内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目送他出门之后,面上的亲切笑容仍然显得很真实。他转身走到病床边, 看着面色苍白眼皮紧闭的少年, 声音里带着笑意:
“不要让我失望啊。”
等琴酒回到安全屋之后, 打开客厅的灯光, 便见到了满地狼藉。
除了被撞翻的茶几和垃圾桶之外, 在地毯的覆盖面积之外甚至还有一个打碎的花瓶, 残骸里有半个沾血的脚印和掌印, 走近观察, 就发现触目惊心的血迹一路延伸到楼梯上,卧室内。
在先前的黑暗里这点痕迹难以观察到,而影山步卧室内的地板上没有明显印记,大约是由于挪移的动作太过吃力,以至于等到来到二楼之后,手脚被割破的伤口已经在非人的体质下止了血。
男人站在空荡寂静的房子里,可以想象出发生了什么:
少年在客厅里经历过极端的痛苦折磨,在第一次发作告一段落后,获得理智勉强从客厅爬上二楼,去拿放在卧室的手机。
因为他并不习惯用智能机,更没有可以聊天的朋友,所以没有随身带在身上的习惯。
也许是在卧室里昏迷了一段时间,等再次醒来,终于拨出求助电话之后,却被立刻挂断。
琴酒俯下身从地板上捡起那部沾了点血迹的手机,点开屏幕,没有任何密码,屏幕还留在通话结束后的界面,而通讯记录里唯一的一条就是拨出的这一通电话,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就是琴酒的号码。
当时琴酒并没有第一时刻发现少年的异常,他足足多花了二十分钟排除风险,而在这通电话之后影山步没有再尝试拨通第二次。或许是怕打扰了琴酒,他执着地点亮屏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却直到再次昏迷也没有得到一个回拨。
对于影山步来说,不被期待与不期待别人已经是他生活的常态。在他过去的日子里,为了不受到伤害,他早就该学会不对其他人抱有任何希望,毕竟如果一个人交朋友就会被背叛,认大哥就会被抛弃,还被正常社会的同龄人霸凌,被老师和长辈冷眼旁观,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独力长成现在的样子,靠得可不只是自力更生,还有一些足够狠也足够冷漠的割舍。
却唯独对琴酒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等他见到琴酒之后,也没有任何责怪或是怨怼,反倒是察觉了自己即将发作,下意识地让对方远离自己。
如果是其他人,琴酒兴许还会带着固有的警惕心欣赏一下对方的表演,然后琢磨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影山步只是一个身份干净,没有经过任何人染指的少年,甚至还带着近乎野生的不驯。
而正是这样不羁又野性的小东西,将头贴在自己掌心时就会不自觉地眯起眼,几度直率坦诚地表露感情,不能不说对琴酒而言是非常难得的体验。
或许都路久司的目的并不单纯,但管他呢。
琴酒掏出烟盒叼了一根出来,默然地站在落地窗前点上火,望着外边漆黑的夜色想到,这感觉倒还不赖。
这次影山步收获良多,主要就是他未来的药物都交到了琴酒手里,因此省了很多与都路久司拉扯的麻烦。他听到了都路久司对他说的那句“不要让我失望”,让他当时心中一凛,然而下一秒便确信这句话并不是真的说给自己听的,只是一句自言自语。
此外,药物给到琴酒也提供了足够的理由与琴酒产生接触,而且通过此事可以看出来琴酒对都路久司的做法嗤之以鼻,不是那种会故意卡在药物发作时间折磨手下取乐的暴君,于是影山步便可以调整自己的攻略计划,稍稍得寸进尺一些。
是的,在回到这个时间线上之后,不提布局身份,目前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连出任务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提在组织里接触到什么信息,又或者是得到更多的权利。因此他必须要做到的是先得到琴酒的充分信任,然后以此作为跳板,再完成几个组织发布的任务,最后得到代号,功成身退。
他早就琢磨过如何才能得到琴酒这样的人的信任,其实最优解是与琴酒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然而他无法推测琴酒成长的环境,不能保证在多出一个人的情况下还可以两人一起顺利加入组织,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改变剧情,战线拉得越长便越容易失误,到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