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依布黎马上到达忍耐的极限之际,暮天枢脚步轻轻地走来,似有意似无意地挡在她和如曦之间。
他侧过身,神情穆然,语焉严肃地对依布黎道:“有些关于索乐玟的事情,我需要单独和朗如曦谈谈。你先带朗星和泰勒瑞回去,我们随后便到。”
依布黎品出他话中的郑重,赶忙敛起古怪的神色,应道:“好。那我们回会议室等您。”
她走到无聊地把小石头往坑里踢的泰勒瑞和朗星身边,眼梢微挑地瞥了一眼朗如曦,目光中仍有些不甘。不过在深深吸气之后,她的笑容依旧,略微躬身,随即带二人消失在原地。
如曦把手帕当作口罩使,挡住下半面孔,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眸,偷眼瞧着暮天枢,道:“索乐玟真的想杀我。”
暮天枢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如曦眨巴着眼睛,睫毛簌簌扇动,不解道:“那你想还问我什么”
暮天枢快速望了望那让他震撼的蓝眸,随后眼神向下微挪,突然一皱眉。他略微俯身,目光聚拢在如曦抵着手帕的指头旁,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你的手帕上好像有只蜘蛛……有毒,而且会咬人的那种。”
如曦倒吸口冷气,赶忙把手帕拿下,翻来覆去地看,越找不到越心急,嘴中不停地嘟哝着。
“哪里有我怎么找不到你是不是把它和花纹看混了咦,会不会是掉我身上了……你说有毒,是多毒啊医疗队有血清的对吧”
她在袖口等处看了好半天,结果半点蜘蛛的影子都没瞧见。如曦头皮发麻,在心里疯狂地犯嘀咕:该不是爬衣服里去了吧!啊啊啊啊,天哪!我这运气也太……
就在她苦闷得快要挤出眼泪的时候,暮天枢含笑的声音从她的耳畔飘来。
“原来你长这样,我可算是看全了。”
如曦愣住,心念一颠倒,立马反应过来上当了。
“喂喂,你真是吓到我了!”她咬了咬牙,小脸扬起,气鼓鼓地瞪他,“原来你也会骗人啊!”
暮天枢把手抵在唇边,掩着笑意,话音透出些比下有余的满足感。
“不,我并不怎么会,是你太好骗了。”
如曦和他笑意绵绵的目光一对,只见那琥珀般半透明的眸子含着温柔,仿佛春水潋滟金粼、明溪漾起薄光。她在其中捕捉到丝丝缕缕的蓝芒,织着灿金的炫彩,分明来自于占据他视线中央的自己。
如曦赶忙挪开视线,脸孔发烫,心跳快得打嗓子眼。她觉得这气氛好生危险,没话找话之下,只能继续嗔怪他。
“楼梯上那次是意外,但这次……好啊,你是故意的,还特地把旁人支走了!枉我对你印象那么好!”
暮天枢浅浅一笑,眉目清俊,表情温润。他的目光很专注,那么认真、如此深刻,眸中光影摇曳,将她的面貌寸寸揉入目光中,融化在心里很深的地方。
他轻声道:“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一视同仁的好人,你会介意吗”
如曦略有发愣地盯了他片刻,俏生生地眨眨眼睛,给出肯定的答案:“当然不介意。”
暮天枢听之,会心一笑。他放下置于唇边的手,五指在半空微微一滞,随后像是受到心声召唤,极轻极缓地探出,无比小心。
如曦注视着那修长的手有些犹豫地接近自己,也没下定要躲开的决心,于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他的食指微弯,指节顺着如曦的面颊轻轻一划,从她的眼角滑到下颌。那样温雅而轻柔,细软酥痒,如蜻蜓点水的触摸,似若即若离的抚弄。
如曦不知所措,眼神乱飘了须臾,找不到落点,尴尬之下“急中生智”地合上了眼帘。
……却妥妥地传达出错误的讯息。
暮天枢稍怔,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她娇艳的红唇上。
而她似乎也有感觉般地微微启唇。
他的心跳蓦地加快,有股暖流在胸口闯荡,涌起一股清晰无比的冲动。他觉得身子突然被她吸引,有无数细小的拉力拽他前倾,难以控制地想俯身、接近、触碰,做他之前从未想过之事。
可他……
打住了全部念头。
暮天枢深深吸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收回手,又后悔又内疚,却难以抑制地在心底泛起丝丝甜意。宛若一汪春水漫荡开来,泛着藤萝的柔缠、飘着山樱的绵密,如她绯红的面颊。
他站直身子,平静地凝视着她,静默中不知在想什么。
如曦等了许久,睫毛轻颤,偷偷睁开眼睛,二人心照不宣的目光在半空擦出一瞬的火花。
她的脸孔倏地红了。彩霞织锦般的薄红泛在颊上,为那美得仿佛天使下凡的少女染上人间的烟火。
她真的以为他要亲她!
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鼻息……
那一刻,她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软软的动不了。活脱脱一个顺风倒的叛徒,逼迫她依着眼前之人,任由其摆布——
却什么都没等到……
她又窘又羞,愤愤中还隐隐有些失落。
如曦咬了咬嘴唇,呼吸都在发颤,只能把所有气都撒在他的头上,恼道:“暮会长,你如此捉弄我,我跟着你会没有安全感啊!”
是啊,心上的防线就这么被他掠过了!
这样下去,沦陷在即!
真的没有安全感!
暮天枢被她吼了一句,笑脸敛起,面孔一板。他沉默片刻,拿出会长讲话时应有的决策者威严,平静道:“那没办法,这是你的问题,需由你自行调整。”
如曦被他陡转的语气弄得怔愣,心头一坠。她以为是自己的无意之言让决心要保护自己的会长感到寒心,而且她又咄咄逼人的,显得如此没有素养。
如曦后悔莫及,却又不知该如何把话找回来。她垂下眼帘,不知所措地揪着手帕,把它拧成了一条麻花绳,许久才嘟哝着应了一声。
“抱歉,我会调整。”
暮天枢瞧了她一会儿,好不容易收起的温和笑意还是没兜住,从眉间悄然溢出。
他轻轻抚了下她的头,坚定道:“我希望你能安心,因为接下来的两天半,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出我的视线范围,一刻都不会。”
如曦当即愣住。
暮天枢也不等她回答,转身便往楼中走去。
不管她答不答应,他都这么决定了。
如曦半天才咂摸出滋味,见他将要走远,连忙拾起地上的黑衣,将其“噼里啪啦”地抖落干净,搭在臂弯上,随后小跑几步,如小尾巴般跟在暮天枢身后。
进了图书馆,她边走边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粉底和粉扑,一眼瞅小镜子、一眼看路,充分发扬了一心二用的精神,争分夺秒地补妆。脚步颠荡,粉涂得厚薄不均,如曦便随它去。反正宗旨是往丑了画,不对称乃是锦上添花。
她随手把金发束上,眼镜归位,待到暮天枢回头之际,映入眼帘的又是那干净利落、机灵中透着正经的造型。
暮天枢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得不佩服她上妆之高效。
二人绕回楼梯,脚步交叠地荡在楼道中。
如曦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嗓中有个问题哽了许久,不吐不快,于是问道:“什么叫‘一刻都不会’”
暮天枢认真道:“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