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裤腿之下消失的部分,在闪逝后竟原封不动地“长”了回来,让人以为只是一瞬的眼花。
此时,传来电梯门开闭的声音。
父亲的死不正经这才略加收敛。
他迫不及待地使用被“从无到有”的新脚,灵巧地一跳,蹦离原地,顺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面向门口。
脚步声起起落落,最终停在二人面前。
来者当然是莳闇,还抱着人事不省的如曦。
弥散在空中的灰色气流,把屋内染得乌烟瘴气。莳闇一愣,看向被灰气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地面,再瞟过院长的怒意满盈,以及父亲的笑意绵绵……
他立马明白了什么,皱眉道:“你俩啊……打架不能换个地方”
父亲侧脸,挑衅似的勾了眼院长,却说出了一句让莳闇想不到的话。
“儿子啊,你瞧好了哦。看看院长是怎么逆着能力的特性,把它一点点压下去。”
院长顿时明白,方才父亲故意招惹自己,又打拍子般的脚踏地面,原来是为了掐准时间,让莳闇到来之际,自己的力量正好释放到能造成破坏的规模。
父亲为了让儿子学习如何压制能力,找个情况与他最接近之人作为模范,无可厚非。
但是……
院长无疑是挨了一通嘴炮,还得秉着以德报怨的精神,对莳闇言传身教——
活脱脱地欺负老实人啊!
父亲见院长不声不响地盯着自己,目光清冷中透着幽怨。他知道自己的小算盘暴露了,于是扥了扥本来就不皱的衣服,嘿嘿一笑。
“别生气呀!谁让你欠我的呢”
“欠你”院长怒气未消地问,“何出此言”
父亲冲着莳闇努了努嘴:“两天前啊,你把我儿子活活给打散了,是也不是他去通道里待了两天半,今早才‘现世’,连饭都没吃就往混战场赶。你说说啊,我这当爹的,可不得替他说道说道嘛”
莳闇听之,表情虽然没太大的变化,后背却倏地发寒,止不住地冒冷汗。他心道:爸啊,我被力量反噬,不得不让院长搭把手,死个痛快,此秘密你知。我何时从通道回来,做了什么,你也知道……那么问题来了,你到底怎么盯着我的啊难不成有传感器嵌在我脑子里这、这这有点吓人了啊!
院长一听,怒意顿时没了,甚至感到些许委屈。他有心辩解两句,但转念一想,面对一位知道孩子受“欺负”的父亲,他怎么说都不在理。
更何况……
莳闇在同辈中是混世魔王般的存在,而他的父亲——
在四方大陆的所有顶尖能力者之间,向来闭着眼、横着走。
这俩人,简直是一脉相承的麻烦!
院长生性清静、温文尔雅,纵使他发起飙来打得过父亲,但付出的代价却是被那张嘴数落到怀疑人生。几十年练出的道心,没准从此变成裂了缝的玻璃心……
无奈,他只得深深吸口气,平定了心情,转向莳闇,默声道:“你看着。”
莳闇点头,深知这机会千载难逢,神情很是认真。
只见,弥漫在周遭如同山岚瘴气般的灰雾,突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笼罩在院长的身畔。
他的白衣很快被全部染成灰色,银发的清光也昏昏沉沉,似乎整个人徘徊在黑与白的边沿。
渐渐的,灰暗自发地聚集成几片墨黑的气团,白缎子的衣料露出本色。黑白相织,显得斑斑驳驳。
莳闇见此,颇为惊讶:发出去的力量如同泼出去的水,怎能说收就收
院长看出莳闇的疑惑,便解答道:“不是收回力量,而是把攻击目标从身边的人与物——转为自己。”
莳闇微怔,停顿片刻后,若有所悟地点头。
此刻的院长,无疑是耐受着自身力量的威力。他抬起手掌平举在身前,眼神专注,神情静若皎皎孤月。
黑气被牵引着,缓缓向他的掌心移动。但它们显然不愿意集中一处,膏药似的沾在白袍上,死乞白赖地想下些印记。
而接下来,突然有一股让人肝颤的大力狂暴而出,把那些负隅顽抗的黑气团瞬间打散!
它们“噗”地化作丝丝缕缕弥漫的黑气,在半空失魂落魄地飘着,隐隐有些凄凉之感,抽抽搭搭,似在“嘤嘤嘤”地呜咽着……
的确,这些灰暗气流本身就是院长的力量所化,而它们的“主人”却视亲骨肉为弃子,毫不犹豫地以更大的力量将它们灭去。
莳闇也是兀地一凛,情绪很快平复后,对此行为作以总结:羊毛出在羊身上,想要白白净净,就给自己把黑毛揪光,绝不能手软……
当事人的解说显然不会那么通俗,院长眼帘微抬,声音平静。
“力量,出自我手。意念,发自我心。前者若乱,后者镇之;镇压不得,当即灭之。知否”
父亲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心道:和你师父一个样儿,一到关键的时候就形而上……吱吱吱,跩啥跩
莳闇嘴角略抽,还是受教地点了点头。
被打散的黑气乖乖地凝聚在院长的手掌上方,宛如一个飘忽不定的黑洞。
他缓缓收束五指,指肚扣住黑球,竟然将其半点不漏地压入了掌心之中。
莳闇看得有些木讷,干咽了一下。
父亲却见怪不怪,表情始终风轻云淡。
稍顷,院长把进入体内的力量尽数化解,银眸重新恢复了毫无瑕疵的澄澈,宛若映在幽潭中的白月光。
“莳闇,你听好。世界没有绝对的黑与白,你我皆在灰色地带生存。万万不能囿于自我厌恶,更莫要忘记你的底线。”
莳闇思索了一段时间,正色发问:“何为底线”
“我的力量被称为‘混沌之力’,乃剿灭世间秩序的存在。因此,一旦力量失控,我的选择只有一个——”
院长的声音不大,语气更静,却散发出好比巍巍大山的沉重感,压得莳闇心口发闷。
他一字一顿道。
“已死谢罪,还世界一个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