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缓过神,调整好自己失态的表情,连忙摇头,舌头仍有些打结。
“无碍无碍,我几乎没发现。你穿红衣真的很美,太美了,就像……”
他在脑中搜寻了半天能形容她的好词佳句,可无奈所有热血都在身上翻涌,死活不往脑子里去。他也不强求,目光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把心头洋溢的所有惊艳,全部沉淀在一句话中。
“不,没什么能和你比的。焉儿,我真想此刻便娶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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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西侧天台。
红亭内站有东方会长、舞焉儿,以及作为记录者的学生会学习部长,三人皆是红衣。
天台高有十余米,其下是郁郁葱葱的丛林。林间有一条“之”字形小路,长有四五百米,可容得下五六人并肩而行。
小路从城市商业区通往学院,成百上千的红衣姑娘们,或单人独行、或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嘻嘻闹闹地走着,气氛欢腾喜乐。
她们穿过密林,抵达红亭下之时,就像是方正列队路过主席台。有的躬身施礼,有的挥手致意,有的蹦蹦跳跳,试图吸引住舞焉儿的目光,有的淡淡一笑,希望能给会长大人留下好印象。
这“选伴娘”的活动对全城开放,无门槛、无报名费,欢迎任何有意愿的女子。想参选伴娘之人,需穿红衣,锦缎丝质为佳。
在活动时间内,学院并不限制每个姑娘来“走秀”的次数,若脸皮够厚,可以无限制地一次次兜圈。
东方会长是个爱张扬的人,他不想这天仙般的未婚妻,只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于是在活动开始前半小时,他临时起意,向全城放话——
“其余人等,若想一睹未来新娘的风采,可由红衣女郎带领,与之同行。请勿扎堆,只可远观,不得驻留。”
这一来,天台下不仅有红衣女子,更有诸多热血沸腾的青年男子。
东方会长自然是欢喜的,此举不仅彰显其宽广的胸襟,更能让他把绝代佳人的未婚妻在几万男子面前显摆。
而延会长在观瞧红衣姑娘的同时,逐一观赏青年才俊们,那痴醉入迷、“想吃又吃不到”的表情。数之不尽的羡慕,各种层面上的优越感,让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持着偏偏风雅的姿态,不让嘴角翘得过高。
是啊,他才二十岁出头,便是四方大陆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更抱得那百万挑一的美人,怎不叫人羡慕得淋漓尽致!
延会长似乎化为一朵彩云,在人生巅峰上飘啊飘……
却没发觉舞焉儿的脸色冷若寒霜。
人潮来往,红色铺张成欢宴。
舞焉儿淡淡地望着数以万计的红衣少女,对她而言,那是相似的红衣,如出一辙的期待眼神。她看得眼花缭乱,早已审美疲劳。
她在一开始,就努力说服自己:这些姑娘为了自己片刻的注视,不晓得在出门前花了多少心思,挑选红衣、精心打扮。为了她们的热情,为了不辜负那些满怀憧憬的笑容,自己应该努力看下去……
可她逐渐觉察到不对。
被看得最多的,被各怀心思的目光覆盖全身的——
是自己!
她好比身披华服的高贵雕塑,得到的瞻仰含着崇敬,却有些放肆。
她像被困在亭下的珍奇异兽,收获到千百迷恋,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猎奇心。
她是展柜里最美的宝贝,黏了所有人的目光,沐浴着层层叠叠的占有欲。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滑稽、好可悲……
还不如一个被抛下的绣球,还能被谁接到,终尘埃落定,获得安宁。
舞焉儿眼帘微垂,模糊的目光看谁都如出一撤。
她在努力不生气……
很努力地忍耐……
因为力量一旦溢出,其下欢声笑语的人们,当即热血成冰!
她不能把庆典化作冰海!
舞焉儿咬着下唇,一语不发地站了两个小时。
每分每秒,都是对她那颗清净之心的折磨。
身不由己的婚约、万人空巷的欢庆,与她相关,却是庆祝她那可悲的人生。
肆无忌惮的仰望、七嘴八舌的议论,对她而言,还不如直接上手捅她几刀!
延会长对此心知肚明,却直接忽视。
因为他正在腾云驾雾地感受人生巅峰的美丽风光,像年纪轻轻就登基的皇帝,又迎娶了天下第一的美人。这昭告天下的时刻——
傻子才不享受!
舞焉儿的视线愈发得模糊了,力量微微外泄,让天台上荡起冷气。
东方会长觉得背后发凉,飞腾的心降了降。他略一犹豫,来到她身边,满脸关切地问:“焉儿,你还好吗站得累了吧”
舞焉儿沉默。
寂冷如冰。
因为她为了不受情绪所困,采取了一个自损八百的办法——
把力量用在自己身上,冻住那发痛的心,让自己在冰封之中,变得坚不可摧。
延会长维持着神情自若,凑近了,在她耳畔道出情意满满的话,试图唤回她的意识。
可舞焉儿完全听不见,表情全无,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体温也低得吓人,像个绝美的冰雕。
延会长略一皱眉,顿觉事情不妙。若这样下去,不仅“选伴娘”的活动要被中途掐断,舞焉儿自己也落不得好。
他给学习部长使了个眼色,继而一手揽住舞焉儿的后腰,一手扶着她的后背,要将她揽入怀中。他打算动用“精神控制”的力量让舞焉儿恢复原样,以搂搂抱抱的姿势为幌子,便没人能看出端倪。
而就在此时,人群突然一乱。
随之,传来一句与此时场面格格不入的喊话——
“喂!把你那狗爪子从她身上拿开!”
延会长表情骤变,手上的动作停住。
大呼小叫还在继续。
“不是说好了两个月之后婚礼的嘛你急什么急!你到底是单身单了多久啊!憋不住了哈”
延会长的脸色发青。
舞焉儿的眸中竟多了一丝神采。
话音再起。
“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婚礼——压根就不该存在!我重复一遍啊,所有庆典一概取消!”
“你们这群招摇过市的,都散了吧,去去去!衣服留着过年再穿哈!”
无数红衣少女顿住步子,满脸僵硬。
延会长几步冲出亭子,来到天台边缘,怒视这胆大包天的狂徒。
可对方不但不退,反而放大音量,嚣张不可一世地呼喊——
“凉山延!”
“居然敢让几万人直勾勾地盯着我喜欢的人——”
“喂!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冷风嗖嗖,台下鸦雀无声,千人目瞪口呆。
唯有舞焉儿眼中泛起泪花,红唇微微弯出弧度。
她闭上眼睛,回首望向他的方向,眸光若春水,唇瓣轻轻开合。
“莳闇……”
“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