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一到,团团就把顾庭从连接器里唤醒。
每一次上星网的流程几乎差不多,当顾庭出现在大厅后,就会被囚徒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然后就是一些随意的聊天,有可能只是日常闲谈,也有可能是关于实事的看法以及某些来自雌虫们的抱怨。
这个过程中智者的发言总是温柔而深刻,囚徒则喜欢沉默着研究自己手上的机械元件,偶尔才会发表言论,至于爱神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沉迷吸小宝石,根本就懒得听智者在说些什么深奥的大道理。
可惜的是今天没有见到暴君,不过即使见着了,那只雌虫也是不怎么说话,多时还是沉默地坐在主位上。
和其他几位群友告别后,顾庭就下了星网,因为团团严格管控他的上网时间,每天四十分钟的休闲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小雄虫坐在书房里翻开了团团帮他打印出来的虫族法律。
虫族现在执行的法律大概是三百年前帝国统一后订制的,全称《帝国法》,虫族的寿命平均三百年。
直到现在还有订制者仍然在世,但他们已经行将就木,而更多的虫族则是习惯了《帝国法》,即使他们“看”到了法律中的不公平,也不愿意去做那个站出来说“错”的虫。
顾庭小口叹了叹气,他不知道暴君他们具体有什么计划,也不知道已经经历了两年的《帝国法》修整草案到底能不能起上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书房里帮着智者检查他修改的内容。
说来一开始让顾庭参与《帝国法》的修正是暴君的主意——
那时候他才刚刚认识几虫,因为言论上的某些契合,这才被带入了乌比斯联盟,而智者早就已经开始了修改法律的工作。
不过智者修拟的内容太过偏执,他表面上温文尔雅、理智自信,可表现在法律上的模样却变成了偏执以及另一种纯然偏向雌虫的病态。
暴君想要的并非这种结果,这才叫顾庭一起参与进来。
当然一开始智者并不认可顾庭,耐不住暴君有足够的威严,而小宝石也自带招虫的本领。
忽然想到了自己和几只虫的初见,顾庭不免又想到了那位雌虫少将的悲剧。
“团团,可以帮我找一下两年前雌虫阿莱的案子吗?”
已经照顾了顾庭好几年的团团立马甩着机械手过来,没一会儿一串资料就出现在小雄虫面前的光屏上。
顾庭抿唇,将自己在这两年已经看过不下十遍的资料再一次拉到了眼前——
两年前,那时候顾庭刚刚十三岁,他是在偶然一次登陆星网时看到雌虫处刑判决的。
雌虫阿莱,帝国军部的雌虫少将,虫形竣蜓,这一类雌虫以他们带着荧光黑色翅膀为傲,这不仅仅是战斗力的象征,更是难得原型充满美感的虫形。
且在一众雌虫中,蝶类和蜓类总是最受欢迎的,他们是公认身材比较清癯、容貌更加出色的雌虫。
但这样从出色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就好比阿莱。
两年前他已经达到了可以邀请雄虫约会的少将级别,他的约会对象正是雄虫协会的副会长克莱恩。
根据星网报道,似乎是在约会途中阿莱突然发狂不受控制,不但露出了虫翅,更是撞断了翅下的虫骨,借机打伤雄虫克莱恩,这才被处以流放荒星之刑——阿莱被割去了虫翅,落在荒星不过死路一条,甚至比直接处死受罪更多。
在这场“意外”中,还有一位当时也在场、事后被判死刑的亚雌纱南,据雄虫协会说正是纱南挑起了雄虫与雌虫之间的纠纷,才导致克莱恩被打伤。
这件事中受伤的是雄虫,便会被无限放大,而一个阿莱并不足以熄灭雄虫的怒火。至于纱南,正是顾庭初到异世见到的那位跟在克莱恩身侧的亚雌。
但这仅仅是一部分真相,或许说其中更多为掩盖的假象。
那时候顶着亚雌壳子的顾庭站在虫群之中瞧着虚拟影像——
伤痕累累的雌虫少将面色苍白,一头柔顺的金发乱糟糟一片,他背后的伤势尤为惨烈,自肩胛延伸出来的虫翅从中间耷拉着,就像是被某种重物硬生生打断了一般,鲜血淋漓。
雄虫并没有受到重伤,仅仅是磕破了额头,可是却要有两个虫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一刻顾庭又一次意识到这里不再是地球。
这里没有人,有的仅仅是人形的虫。
“真是一个畸形的社会……”
他喃喃道,却正好被挤在旁边的雌虫听到耳朵里。
而这个雌虫正是带着顾庭进入乌比斯联盟的爱神。
后来顾庭才从暴君他们那里得到真相——雄虫克莱恩看上了阿莱的虫翅,想要将其剥下作披肩,而纱南是这件事情的怂恿者。
对于雌虫来说,虫翅相当于他们的第二颗心脏,失去翅膀的雌虫与废虫无异,甚至还会提前引发精神力暴动。
在克莱恩药倒阿莱取翅的途中,阿莱因为剧烈的疼痛和难以控制的狂化打飞了克莱恩,这才被赶来的雌虫护卫队打伤带走。
这是真相,但雄虫何等珍贵,怎么有虫舍得叫他们担负责任?
尤其克莱恩的雄父是雄虫协会的会长,即使会长诺维·沃登思对待其他虫再慈爱,是雄虫中少见的慈善家,但他终究是偏心的,这才有了帝国法庭的判决。
阿莱流放荒星,纱南死刑,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克莱恩不但没有受惩罚,还接收了雌虫阿莱全部的功勋财产。
——谁让他是一个A级的雄虫呢?
对于越来越多即将陷入狂化的雌虫来说,一位A级的雄虫可以称作是救命稻草,因此掌权的雌虫上层不能也不敢去为了一个雌虫少将而制裁雄虫——尤其还是一位稀有的A级雄虫,这可是虫神给予他们虫族的礼物啊!
这就是虫族的社会,明明雌虫比雄虫更厉害、更掌控全局,却无力反抗规则律法中的畸形,这样的制度难道不是病态?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