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
他回头,看到了悄无声息站在走廊深处的坎贝尔。
身材极好的雌虫褪下了作战服,换上了之前在星网中见到过的宽松型衣袍,略高的领口正好束缚在喉结的位置,简约的灰色纹路从领子勾勒到前胸,腰间松松垮垮担着系带,连接着的下袍堪堪到膝盖以下,露出了笔直、被长靴裹着小腿。
这是顾庭第一次听到暴君叫他真正的名字,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刹那彻底将星网上的“亚雌”蓝宝石与现实中的小雄虫联系在一起。
坎贝尔微微垂着视线,在走廊光线下显现出暗红色泽的眼瞳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小宝石衣服的口袋上。
“暴……”顾庭语塞,他忽然觉得此刻叫“暴君”不太适合,可直接叫“坎贝尔”似乎也有些奇怪。
不远处的雌虫一愣,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他快步上前,忽然弯腰伸手,单手提着小雄虫架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上。
顾庭半张着嘴,整个虫陷入了呆滞,他鼻间再一次嗅到了浆果过度成熟后散发的甜腻滋味儿,似乎一戳果皮就会流出粘手的汁水。
坎贝尔倒是在短暂的诧异后变得态度自然,“去看审判?”
“好。”正巧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顾庭点头答应,选择性地忘记了前不久几只雌虫叮嘱他“绕开坎贝尔走”的话。
乌比斯联盟的星舰依旧停在天堂鸟社区的广场之上,而关于雄虫们的审判流程则在被安置在一所空置的别墅里。
过去住着独栋大别墅的雄虫们头一次挤挤搡搡地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甚至每一只雄虫的手脚上都带着限制行动的铐链,他们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乱糟糟地披着,因为失去了亚雌的照顾而一个个退化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婴儿虫。
其中被砸伤脑袋的克莱恩·沃登思因为曾经阿莱少将的事件成为了众虫眼中的“罪魁祸首”,甚至没有一只雌虫愿意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在当前场景内,除了瑟托,其他很多等级较低的雄虫都躲着他坐在一处。
几只胆子略小的雄虫们围成一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惧意和着急——
“怎么办?我好怕啊,那群雌虫根本不遵守宝石协会的规定……他们简直就是恶魔!他、他们竟然还对我们动手……”
“我刚才听到那个守门的雌虫说等等要进行审判,有什么好审判的?我、我又没做过什么事情……”
“他们是叛军!他们当然是为了雌虫自己审判!再说你还没做过事情?我可记得,之前你和一只军雌约会,事后说人家非礼你,军雌被降了职、还给你赔了贡献点,说不定现在就是报应!”一棕发雄虫轻蔑地开口。
“我、我哪有……明明是他的问题……别说我了,还有你呢!你的雌君退役回来以后需要治疗,当初是你主动提出结束关系的,这次叛军的事情里,保不准有你雌君!”
“你懂什么!”
“诶……你们别吵了!”
半眯着眼睛的克莱恩听着那边的噪杂开始皱眉,此刻屋里没有了高大嚇人的雌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跋扈,甚至因为额头上的伤痕而更加暴躁:“一堆垃圾!有什么好吵的?”
瑟托·马陆也出言附和,似乎先前躲开的姿态从来都不存在,“就是!吵什么吵?”
刚才还敌对的两只雄虫对视一眼,其中略显冷静的雄虫捋了捋自己鬓角边的棕色发丝,道:“克莱恩,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保持安静,夹着尾巴做虫。”
克莱恩:“你个贱虫什么意思?”
雄虫冷笑一声,“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最明白,当初阿莱少校的事情众虫皆知,你觉得竣蜓军团的军雌会放过你?”
这话一出,克莱恩那些恶毒的叫骂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在以前,他将自己取阿莱虫翅失败的事情当做是耻辱,可此刻被公然提出来,却成了他恐惧的源头。克莱恩的雄父诺维·沃登思曾在当年那件事后找自己的孩子单独谈过——整个竣蜓军团内,阿莱的虫缘很好,因此当初判定的结果一出,要不是有帝国以强权镇压、威胁,竣蜓军团很有可能在那个节骨眼上就揭竿而起,而克莱恩就是他们首当其冲的出气对象。
棕发雄虫抱着手臂,望着克莱恩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放在叛军攻来之前,他或许会害怕克莱恩背后所代表的权利,但眼下宝石协会都自身难保,更何况一个罪孽深重的克莱恩。
他继续道:“克莱恩,我们所有的雄虫或许多多少少都有罪,但是你——你一定是最多的那一个。”他轻笑一声,又看向瑟托,“不对,还有你。”
这话一出,瑟托和克莱恩同时黑了脸,而克莱恩表现更直接,他干脆什么都不顾地站起来,扑向棕发雄虫扭打在一团。
而棕发雄虫也是个狠的,曾经对于高级雄虫的唯唯诺诺随着帝国的覆灭而消失殆尽,他在出拳的时候极尽气力、冲着克莱恩的脸打,就好像两只虫曾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矛盾。
“哎!别打了!”
“你们停一停……”
两只雄虫打架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门外雌虫的注意,而此刻坎贝尔也正好抱着顾庭走到了这座别墅的大厅里。
一进门,坎贝尔就听到了那边吵吵嚷嚷的动静。
“发生什么了?”
守在门口的雌虫立马颔首,“大人,是两只雄虫在打架,刚被拉开,其中一只是克莱恩。”
克莱恩的名字,在雌虫之间可谓臭名昭著。
坎贝尔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宝石,“看看?”
一路被抱着、得到众多雌虫侧目的小雄虫勉强修炼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在听到克莱恩的名字时一愣,点了点头,“看。”
“好。”
一大一小对话极其简单,在达成共识后,坎贝尔就抱着顾庭走到别墅里专门开辟出来做“审判”的小客厅,他对身后的雌虫嘱咐道:“打架的那两个,都带来。”
五分钟后,小客厅内坎贝尔和顾庭并排坐在沙发上,不远处则是两个乱糟糟的雄虫,棕发的雄虫看起来稍微好点,而克莱恩就惨了,连金发都被揪秃了一块。
而刚刚收到消息的叶莱一路赶来,在看到安安生生坐在一起的坎贝尔和小宝石后才勉强松了口气——他怕小宝石现下的身体状况是个定时炸弹,也怕处于特殊时期的坎贝尔忍不住后对小宝石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当然,这种事情是指食欲,而非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欲。
叶莱挨着顾庭坐下,他捏了捏小雄虫的手腕,低声问道:“休息的好吗?”
顾庭点头,正准备说话,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极为不善的目光。他侧头看去,正是紧紧瞪着他的克莱恩。
叶莱:“怎么了?”
小雄虫摇头,“没事,我休息的很好。”
“等看完审判,一会儿再去做个身体检查吧。”
“好。”
当叶莱结束和顾庭的对话后,他转而看向被安置在中间的两个雄虫。瞬间,叶莱脸上的神情就冷了下去,手中拿着一份外面雌虫递来的资料缓缓翻看。
叶莱开口道:“克莱恩·沃登思,宝石协会副会长;父亲是宝石协会的会长诺维·沃登思,有雄虫慈善家之称。”
“现在说一说你的事情吧。”叶莱看了一眼克莱恩,他手里的那张纸记录着满满一页的内容,全部都是克莱恩借由自己身份、地位而做下的事情,事无巨细。而它们的记录基本来自于克莱恩的那些亚雌雌侍、雌奴的回忆,另一部分则是由受其影响的军雌做补充。
阿莱并不是克莱恩“履历”中的第一位受害者,却是最能引起公愤的一位。早在多年前,克莱恩手底下沾染过的虫命只多不少,要不是有他的雄父压着,再加上克莱恩的等级确实不错,他根本不可能快快活活地作威作福到现在。
而今帝国倒了,宝石协会没有了,克莱恩身后最大的依仗也消失了,当他听见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被叶莱念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白了脸——他从未想到,眼前的雌虫能知道地这么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