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通常而言,精神力世界与其主人本身的心理状况有关,就顾庭目前所处的环境之内,几乎是一种死寂的沉冷,可以说风声是唯一的装点。
这些足以见得坎贝尔的精神状态可能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在外他是冷静沉稳的星盟首领,可褪下那层伪装,又有几个能真正了解到他的心情?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每一道翻飞着的回忆,都带着凌厉的利刃感,即便是轻轻蹭过,也足以叫顾庭感受到刺痛。
只是这样的痛苦大概不抵坎贝尔所体会的万分之一,对于S级的雌虫来说,他们越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全虫化次数的增加,相应地他们的精神状况也会每况愈下,而且坎贝尔此前一直是空窗期,即使这回和小宝石有了深入的结合,可曾经留下的暗伤也需要一个慢慢治愈的过程。
甚至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坎贝尔的精神也习惯了忍耐,如果他要彻底放开……小宝石大概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顾庭不知道自己因为坎贝尔的顾虑而躲过了一劫,他此刻望着荒芜的大地,忍不住感叹:“这里也太荒凉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花。”
——咔嚓。
顾庭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踩到了一块光芒暗淡的异兽核,大约是因为品相不好,所以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不
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顾庭捡了起来。
那异兽核在他的掌心里静默无声地发光,却不曾被主人注意到。
他继续往前走,终于在绕过了几处歪歪斜斜的断壁残垣后看到了坎贝尔的影子。
这一回他不曾贸然靠近,而是有些踌躇在原地。
一来那种精神力相融的感觉爽归爽,可却过于强烈了,强烈到顾庭自己有些害怕再一次的接触;二来则是他感觉自己还没做好准备,要是再被刺激得晕过去,岂不是更丢虫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回将比晕过去还丢虫……甚至直接被后来的顾庭定义为虫生大失败之一了。
心里正打退堂鼓的年轻雄虫刚想偷偷摸摸退回去,却不想一转头就看到了立在自己面前的银发雌虫。
“你……”顾庭眼尾一挑,“你刚刚……”他回头看向原来发现雌虫的位置,却发现早就空了。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坎贝尔微微颔首,他盯着这只毫无所觉却每一次都能只身闯进他精神世界的雄虫,忍不住感慨不仅仅是对方给予了自己信任,就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全部的信任送给了顾庭。
顾庭:“怎么?这一次就认识我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入坎贝尔的精神世界时对方脸上的冷淡陌生。
“嗯,”银发雌虫的声音天生带着些浅淡的沙哑,尤其当他紧紧盯着眼前的雄虫,那种声音似乎也因为眼神而带上了不可言说的欲.色,似乎藏匿着某种隐秘的、不为虫知的夜间故事。
他说:“之前虽然不认识,但感觉在。”
顾庭:“什么感觉?”
“——所有感觉。”精神世界中的风扬起了坎贝尔银白色的长发,他问:“要试试吗?”
“试什么?”顾庭眼神飘忽,就是不愿意与之对视。
“你说呢?”包容的雌虫一点儿也不在意雄虫的闪躲,在对方主动提出要“再来一次”的时候,闪亮亮的小宝石就已经掉进了猎食者早准备好的陷阱中了。
漂亮的黑寡妇蜘蛛早就在昏暗的角落里织好了网,他藏匿在光影之下,等候着猎物的主动上门,一击即中,那柔韧的蛛丝也将彻底把香甜的猎物拉入蛛腹下的深渊。
柔软的,腥甜的,独占的。
“我……”
“嘘。”不等顾庭撒赖拒绝的话说出口,坎贝尔往前一步捏住了雄虫绵软的腮帮子。
年轻雄虫刚刚成年的脸颊还带着点儿没有彻底褪去的软肉,摸在手里的触感正好,软乎乎的一碰就叫坎贝尔的心情很好。在面积有限的接触中,来自于精神和灵魂的战栗足以忍受,顾庭只是轻微地红了眼尾,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看似面色冷硬的银发雌虫。
顾庭:“那个太刺激了,我怕受不住。”
“刚才是谁要尝试的?”
语调平缓的问句,让顾庭忍不住为自己的言而无信脸红。他嗫嚅道:“太刺激了……”
“我轻轻的。”轻不了,精神力一相贴,便是从骨子里延伸出来的占有欲,那是来自于本能的侵略性,谁能抗拒连灵魂中都呐喊着的贴近呢?
“真的?”
“嗯。”
像是在做一项很大的决定,顾庭的眉头蹙着一团,又怕又想尝试——简直他那新生的尾巴一个样儿,又菜又爱撩,怪不得说物似其主。
“好吧。”顾庭也很希望自己能利利索索地做出决定,但偏偏那种“痛爽”感已经被他的灵魂记住,于是大方答应的话便也变得扭捏起来。他提醒道:“你记得轻一点。”
“好。”
坎贝尔颔首,他的指腹缓缓从雄虫的脸颊边抽离,战栗感一触即离。
顾庭半垂着眼,轻颤的睫毛
如蝶翼般落在一片阴影,他的指尖已经因为即将到来的精神力相融而微微泛白。
银发雌虫说“放松”,然后下一秒,熟透的浆果味儿一股脑地将顾庭包裹,他的身体完完全全被巧克力色掌控,那甚至有些腥甜的滋味席卷了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迷蒙中,顾庭又看到了一部分属于坎贝尔的记忆——年幼的银发雌虫跌跌撞撞地被从半空中的星舰上推下来,随后掉下来的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年纪小小的雌虫将那具属于他雌父洛丹的尸体背在肩膀上,努力地拖拽想要离开原地。
荒星上危险重重,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找到稀少的燃料,然后点燃洛丹的尸体,望着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雌父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顾庭看到坎贝尔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不是悲伤不是难过,而是一种视一切为无物的冷寂。
——正如他的精神空间一般。
心疼瞬间蔓延,呈虚影状的顾庭下意识想要靠近,他想将小小一团的坎贝尔搂在怀里,哪怕对方或许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可他总想做些什么……
顾庭以为自己的手会从幼年雌虫的身上穿过去,却不想靠近的那一瞬间摸到了实处——他的精神力拥抱住了坎贝尔精神空间中的另一个“自己”,瞬间一切心疼的情绪被冲击性极强的战栗代替,短短几秒的功夫顾庭根本没有心思去心疼坎贝尔,他还不如去心疼心疼自己呢!
被虚影环住的坎贝尔勾了勾嘴角,稚嫩的脸庞上全然是计谋得逞后的忻悦。
之前坎贝尔说什么“初级精神力结合”时顾庭还不信,但此时此刻亲身体会一下,却由不得他不信。
等他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银发雌虫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泪流满面,眼里沁着水,一滴一滴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流不完,他整张脸都湿漉漉的,那些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混杂在一起,就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似的。
他的双颊、鼻头都潮红一片,睫毛成绺地黏在一块,原本清亮的眼珠蒙上了一层雾气,眼神涣散到无法聚焦;全身都在发软发颤,黏腻的汗水覆着在脊背上,连指缝之间都是潮湿的。
年轻的雄虫不止脸是红的,从颈侧开始到全身,像是某种特别严重的过敏反应,大片大片的红在苍白的肌理上格外明显,如同给那漂亮的瓷娃娃上了妆,腕骨、膝弯、足踝,或是轻红或是浓红。
他只能半睁着眼睛,软踏踏地靠着身后的雌虫做依仗,四肢都是软的,连手指都没办法抬起来,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顾庭都无法感知到自己是否真的还存在手指……
坎贝尔轻轻捏着他的后颈,修长的手指下每一寸皮肉都在颤抖,抖到坎贝尔都忍不住挂出了笑意。
顾庭在哭,哭得很厉害,厉害到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一口气哭得上不了就要再一次晕厥过去。
而坎贝尔却在笑,笑得很浅,猩红色的眼瞳里盛满了愉悦的光,只是因为角度问题都没有被顾庭注意到。
这一刻的雄虫太惨了,不是指那种肢体断裂的惨,而是战栗到不能自已的惨。
——是有些崩溃的。
在几乎要哭地厥过去的时候,他听到坎贝尔的吐息落在了自己的耳廓上。
银发黑皮的雌虫坏心眼道:“要不要再试试?”
试试就逝世!顾庭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相信坎贝尔的鬼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