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所以你一早就猜到了?”
“嗯。”坎贝尔点头,他看到年轻雄虫的身后有冒出了浅蓝色的精神力触须,抬手捏了捏,还是原来的触感,而那些小家伙们也熟练地往银发雌虫的身上贴,从颈侧蹭到腰腹,像是找奶吃的小兽崽子。
“好吧,”顾庭无奈耸肩,“我其实又做梦了。”
“是前一天晚上吗?”
坎贝尔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与年轻的雄虫同床而眠,本是一个没有什么旖旎的夜晚,他们搂在被窝里看了一个不算长的纪录片,便早早歇下了。晚上顾庭陷入沉睡的速度很快,坎贝尔只当对方是白天累着了,直到天即将亮时,五感敏锐的坎贝尔听到了身侧伴侣忽然加重的呼吸声。
只是当他询问清醒后的顾庭,却没有得到一个清晰的回复。
“嗯。”顾庭应声,“当初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心里也有些乱乱的。”
坎贝尔伸手揉了揉小雄虫的脑袋,“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但是我想告诉你。”
顾庭忽然拉着坎贝尔的领口,银发雌虫一个愣神就被拉着跨坐在小雄虫的大腿上,明明是庞大凶猛的野兽,此刻却为了被自己笼罩在阴影下的小宝石而蜷缩了利爪。
顾庭的手指扣在坎贝尔的后脑勺上,细白的手指蕴藏着力道,压得银发雌虫顺着对方的动作而低头,直到他们的额头相触——
瞬间,顾庭脑海中搅动着的精神力像是一把钩子勾住了坎贝尔的灵魂,瞬间将其拉到了另一个空间。
于是在那里坎贝尔看到了到达翡冷翠前一晚上顾庭所做的噩梦——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甚至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翡冷翠上的广场,曾经精致的天使雕塑被毁坏到只有半截小腿,精致的翅膀被不知名的生物吞噬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上则蘸着黏稠的液体,满鼻腥臭;在废墟之外几乎要被残肢装满,深红的血液直接将地板染成了另一种色,耳朵里还残留着伤患们的痛苦□□。
这就是在世的炼狱,猛然进入梦境的坎贝尔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忽然,他的手被握住了。
坎贝尔一偏头,就看到了同样半是虚影状态的顾庭。
即便已经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但顾庭依旧会觉得心惊与恐怖,什么样儿的怪物才能造就如今的一切呢?
他道:“这就是我的梦。”
几乎是在顾庭话音刚落,远处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原先建立的“雄服会”大楼彻底坍塌,从中爬出了一只巨大且丑陋的怪物,甚至在那怪物腹部的猩红巨口中,还挂着半截已经被咬断的雄虫尸体。
那怪物虫不似虫、人不像人,肢体扭曲胀大,经脉膨胀,浑身上下被密密麻麻的卵填充着,黑色的卵核几乎就是彻底构成怪物躯干的骨架,而那些半透明的卵膜中则是细细密密的血丝,它们像是某种吸血的藤蔓一般,将怪物吞吃在腹中的尸首彻底吸干。
每多吞噬一个虫,那怪物
的身形便会长大几分,而整个雄服会大楼中的虫,几乎都成了怪物的养料。
顾庭和坎贝尔只能远远看着,他们不属于眼前的场景,便只好被迫对这场炼狱无动于衷。
顾庭:“我只看到了来自怪物的杀戮,但是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又以怎么样的方式出现……坎贝尔,我很害怕,只要一天不解决格兰和虫卵的问题,那么我就一天得不到安心。”
坎贝尔感受到了年轻雄虫指尖的颤抖,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他想到乌比斯联盟攻入翡冷翠后初次见到小宝石的场景。
顾庭:“我真的很怕,这个梦太像是真的了,甚至在那些失去生命的尸体里,我看到了曾经在雄服会认识的虫,虽然我们算不上朋友,可也交换过联系方式……我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虫母说过,我的直觉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预言……我怕这个梦会变成真的。”
梦里面他看到了很多眼熟的虫,却始终没有见到乌比斯联盟的伙伴们,顾庭甚至不敢想象,是他们意外逃过了一劫,还是也被怪物吞进了腹中……甚至,他也没有看到自己。
顾庭的眼眶发红,他曾看着晨曦社区和雄服会一点点被建立起来,看到雌虫、雄虫、亚雌在日益中的改变,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改变,可梦里的怪物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潜在的危机依然存在,他们必须要在悲剧发生前遏制一切。
“别怕。”坎贝尔握紧了顾庭的手,修长的巧克力色手指一点点钻到了雄虫因为焦虑而汗湿的掌心中,他顺着对方的手指从顶端摸向根部,又一点点交叉,直到十指相扣。
坎贝尔看向远处的怪物,良好的视力令他能够清晰看到怪物腰腹处的嘴巴上方,镶嵌有一张脸,血肉模糊,但隐约可以看到成绺的金发。
——是格兰吧。
怪物在嘶吼,腰腹部张开的巨口里满是碎肉与猩红,他游荡在废墟之中,到处寻找着可以饱腹的食物。
猛然之间,顾庭感觉自己与梦中的怪物对视了,瞬间的心悸令他无法继续支撑这场回忆。
下一刻,炼狱褪去,坎贝尔眨眼间便对上了顾庭的视线——他们依旧坐在书房里,年轻的雄虫因为再一次看到那些梦境而眼角泛起生理性的薄红。
坎贝尔低头吻住了顾庭。
而年轻的雄虫也疯狂回吻,他似乎想从这个吻中得到一些驱散不安的回应。
他的背后已然潮湿,在梦中与怪物对视的那一眼,顾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狱。
又是一个秘密,只是这一次被他在热辣的吻中死死咽到了肚子里。
——这个秘密,谁都不能说。
……
某星球的垃圾处理厂中,正值深夜,值班的雌虫窝在不远处的小房间里打着哈欠,他懒洋洋地调出一部适合晚上打发时间看的小电影,便抱着手臂往后一趟,视线根本不打算落在另一边的监控屏幕上。
当电影的开场声充斥在小值班室后,雌虫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影片上,根本没有注意到监控屏幕里有什么东西从鼓鼓囊囊的垃圾堆中爬出来,又蜷缩着并不规整的躯干缓慢爬行,像是一只变异的蠕虫,随着移动抖落出了一些黏腻的液体。
垃圾堆内,那东西嗅闻着地面,四肢像是爬行动物一般扭曲着撑在地上,几缕金色的头发落在了垃圾上,上面缠绕着很多脏东西,但很快那些垃圾就被长在他腹部的巨口吞了下去。
脏污的、腥臭的、废弃的。
机械零件、破烂家具、过期药品……
那些都是食物,虽然味道怪异、难以咀嚼,可对于饥饿的怪物来说却是最好的饱腹之物。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一张沾灰的报纸落在了怪物的面前
,那颗长满脓包的头颅缓慢转动,被卵核填满的眼珠扫视着白纸黑字,忽然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在安静的垃圾场里,他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哈……顾庭。”
“顾庭顾庭顾庭顾庭!”
“我的,蓝宝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