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月野宙?
诸伏景光听到松田阵平的质问,想要开口反驳,可辩解的话却说不出口,这种辩解都颇为无力,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心虚,还不如实话实说。
只是碍于保密协议和安全性考虑只能隐晦地表达一下原因。
“没有,只是没办法去。”诸伏景光缓和了一下,低声说道。
“是吗。”松田阵平不置可否,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可诸伏景光听得出来,松田阵平心里还有怨气。
诸伏景光没办法责怪松田阵平的怨气和怒火,因为哪怕换位思考他也会生气。
是啊,当初在警校时是多好的朋友,大家无话不谈,就连毕业之后也会聚会,可他们六个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哪怕对方真的做了坏事而死,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怎么可能连葬礼都不去?
更何况那全都是误会,月野宙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他们几个,也没有做对不起正义和本心的事情,只不过因为误会没有解开。
他们甚至没有立场去责备月野宙。
那景光和零为什么不来呢?
的确,他们两个或许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没有办法回来,也没有办法露面,他们几个都能理解。
可是哪怕打个电话,或者发一条邮件告诉他们只是因为有事没办法回来也好,可他们两个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失去了踪迹。
甚至没能见到月野宙最后一面。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冷静,但那又如何?他甚至觉得如果诸伏景光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会忍不住给他一拳。
可惜他不在。
他烦躁地开合着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的声音,那规律的叩击声让松田阵平冷静下来。
他索性拉开了窗帘,让外面的月光撒了进来,照亮床头那一小块地方。
这都快凌晨五点了,街上依旧有人影,松田阵平从床上下来,去阳台上抽了根烟。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个人的公寓位置差不多,几乎就是楼上楼下的距离,他拿着电话走出去,听到电话那边诸伏景光的呼吸声,突然有些泄了气。
哪怕不高兴,可他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是开口道:“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
“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松田阵平停下,“在米花町?”
阿宙拒绝他们的接送,自己去了米花町,松田阵平知道这件事,如果诸伏景光看到了月野宙,那就只能是在米花町。
“嗯。”诸伏景光承认了,“我想知道那是不是他。”
松田阵平“哈?”了一声,然后烦躁地说道:“不知道。”
但其实松田阵平的态度已经给了诸伏景光答案。
松田阵平都能一口说出对方出现在哪里,那就能肯定说明松田阵平知道这个人的事情。
既然松田阵平知道了,那萩原研二应该也知道了。
自己现在就应该再给萩原研二打个电话。
萩原研二对这方面非常敏锐,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十分透彻,如果松田阵平都这么认为,那么萩原研二或许也已经确认了这个人就是月野宙本人。
可现在是凌晨,松田阵平没有睡,但萩原研二大概已经睡了,诸伏景光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更何况,比起松田阵平,诸伏景光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太敏锐,诸伏景光在这件事上有一种本能的害怕。
“我很抱歉。”诸伏景光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我那个时候真的没有办法过去,但是在你们走之后,我和零也去墓地祭拜阿宙了。”
松田阵平没说话,但诸伏景光可以听到那边的松田阵平重新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听到他又重复了一句:“是吗?”
偷偷去祭拜了吗?
哈?
可是这有什么用?
诸伏景光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着,看着窗外的繁华夜色。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该生气。
生气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么多年不知道回个消息,也生气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么多年来没有去见过月野宙,更生气诸伏景光在一切结束之后又突然出现。
可是现在的生气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不想告诉诸伏景光那就是月野宙,也不想让诸伏景光去找阿宙。
或许比起自己,阿宙更不愿意见到景光才对。
可……他现在打这通电话来的意义是什么?
一支烟没抽几口就只剩下烟嘴,松田阵平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又重新点了一支烟,这种抽法让烟消耗得很快,一边的烟灰缸里面就多了好几根烟头。
“那是阿宙对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诸伏景光这才又开口道:“不是什么人假扮的是吗?”
松田阵平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被诸伏景光这话又给刺激得汹涌。
“你还在怀疑他?”
“我没有。”诸伏景光下意识否认,“我是相信他的。”
“这样啊,那你自己去查吧,去亲自查一查,看看阿宙究竟是不是阿宙。”说着,松田阵平直接挂掉了电话,诸伏景光听着那边的嘟嘟声,过了好久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信任是自己和阿宙之间永远的一根刺。
是啊,如果一开始自己能够信任阿宙,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是不是如果能仔细地调查,从最开始就查出所有的真相,阿宙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过了这么多年,懊悔和痛恨没有一天从他的心里消失,甚至会做梦,梦到月野宙死之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景光,你有信过我吗?你还会信我吗?】
如果当初自己坚持一下,是不是一切就不同了?
可是世界哪里有如果?
如果有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遗憾,自己就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诸伏景光放下手机,将这通电话的记录删除,然后打开了通讯录,在那个号码上面停留良久。
这是月野宙以前的旧手机号,在毕业之后这个电话就不再使用,可月野宙会定时往里面充钱以保证能够和以前的朋友联系上。
但是这个号码在三年前就已经停机了。
没有人再去充话费,自然没办法保持最基本的通话功能,甚至连打电话过去也只是机械地系统提示该号码已经停止使用。
这个号码的主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不。
诸伏景光低下头,将手机屏幕熄灭,按死了关机键,将手机藏进了吉他包里。
他还活着。
自己……或许还有弥补的机会。
去见他。
去见他,去请求原谅。
那个人就在同一层楼上,只隔了不到一百米而已,自己还能见到他。
诸伏景光抬起了头。
他的吉他包里面就只有吉他和一把手/枪和几枚自己用的特殊纽扣窃听器和跟踪器。
诸伏景光不打算把这些东西用在月野宙身上。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希望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至少表面上不要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
但自己做的这些又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当初对月野宙造成的伤害。
诸伏景光将电脑里面的所有线索都清除掉,确定哪怕是酒厂里的情报组拿到自己电脑也翻不出什么异常的东西,这才将电脑收起。
惦念着的人就在不到百米外,可诸伏景光却无法靠近,只能隔着几间房呼吸着唯一相同的空气聊以慰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诸伏景光缩在沙发里面,用指节顶着嘴唇,混沌的大脑开始运转。
就算松田阵平已经确定了也不行。
现在里面牵扯到了酒厂和港口黑手党,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做选择。
还有零……
诸伏景光想起被外派到其他地方做任务的降谷零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零是否知道这个“月野宙”的存在,但如果被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肯定会不择手段地调查,调查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月野宙。
或许能解释一句这是谨慎,可这对月野宙来说何尝是一种不信任。
至少暂时不能让零知道阿宙的事情。
诸伏景光不确定月野宙现在的行事作风,但至少今天接触到的来看,月野宙的性格可能更加倾向于在警校时期的与世无争。
也是自己最熟悉,最怀念的时间。
是伪装吗?
原本诸伏景光不打算去打扰月野宙,也不想打扰月野宙现在的生活,可是现在,诸伏景光却不得不去看看了。
阵平说的话……
诸伏景光合上电脑,将拿出来的道具全都塞了回去。
在没了电脑屏幕这个光源后,房间里面就只剩下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但仅仅只是这些光亮可没有办法照亮整个客房,诸伏景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当时背着吉他包站起来,重新拉开了大门。
月野宙敲击键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轻微却极有存在感,随后就是关门声和轻轻的脚步声。
诸伏景光要走了?
不。
这是……来找自己了。
月野宙将电脑合上,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头,然后拉上被子,做出了已经睡着的姿势。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许久没有动过。
寂静的夜里,两个人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思考着同一件事。
他/自己要不要进去。
诸伏景光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一个用力就能够打开,这种密码锁对他们来说基本上等于不存在,可自己一旦推门而入,那么自己和月野宙之间的事情大概就没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了。
真的很难解释。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人的房间里面?又为什么要进来?
肯定会被当成小偷。
阿宙见到自己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骂自己,又或者冷眼相对?
不管是什么反应,只要阿宙肯对自己说话,那就有转圜的机会。
诸伏景光更害怕月野宙不理自己。
就像今天晚上见面时的样子似的。
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好似他们之间没有除了和陌生人之外的关系了。
那是诸伏景光最不愿意接受的一个结果。
他甚至希望那是月野宙故意做出来的拒绝姿态,这样也能给他一点点希望。
诸伏景光握紧了门把手,犹豫了半天,却迟迟不肯压下,不敢面对门后的景象。
他不知道月野宙有没有醒过来。
又或者已经被自己吵醒了,现在正在等着自己进来。
而还在装睡的月野宙却皱起了眉头。
屋外的诸伏景光怎么犹豫了这么久,他还以为诸伏景光为了追求真相会来到房间里面,就他们两个这决裂的程度,见到死而复生的自己,说什么也要进来察看一番吧。
不然呢?
就单纯过来探探路?
终于,就在月野宙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非常轻微的,明显控制了动作的开门声,从玄关处可以看到随着门缝照进来的昏黄灯光,连带着诸伏景光的影子也从门口拉了进来。
月野宙调整了一下呼吸,背对着门口的位置装作已经睡熟闭上了眼睛。
而在诸伏景光走到玄关和室内的交界处,看到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月野宙之后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睡了?
不可能。
以月野宙的警惕性自己在门口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发现了,那他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总不会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过来?故意做出睡觉的假象拒绝吗?
诸伏景光扶着墙,视线落在床上鼓起的弧度上,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
这是无声的拒绝。
拒绝自己的靠近,拒绝解释,拒绝和自己相见。
自己该离开。
就应该像月野宙希望的那样立刻离开,从月野宙的生活里离开,彻底消失,拒绝再次见面。
可自己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
也不应该。
诸伏景光静静站在原地,过了好久,这才抬脚,准备后退离开房间。
既然现在不愿意见到自己,那么以后再找机会
也许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见面时间。
不应该。
这不应该。
自己不应该冒失,立刻离开,等一个更合适的时间再谈这件事,甚至——
砰!
他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大力从面前传来,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眼前。
明明经历过数年的特殊培训,可是在月野宙面前,他依旧毫无反击之力地被击中了肚子,整个人向前蜷缩了起来,身体在这些年的训练下下意识寻找着反击的机会,可月野宙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一下膝撞毫无收敛,诸伏景光只觉得剧痛,整个人天翻地覆,被压在了地上,月野宙的膝盖压在自己的后背,那双冰凉的手像铁钳似的箍着手腕,反剪在背后。